见到不等于理解,理解不等同证悟。
这是修行中不变的道理。
赵佶言落,乔才人母女和郑公公都是嗔目结舌,难想一向倨傲、素有才华的赵佶会对沈约这般恭敬。
赵佶有才,恃才因此放旷,赵佶其实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才不听旁人建议,如今请教旁人,实乃他登基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终于见到另外的天地,想要试图去理解。
沈约没有回避赵佶的目光,只是道,“国家大事,沈某没什么高见。”
赵佶微愕,随即道,“沈先生过谦。在朕心目中,这天下若有一等一的天才,那定是沈先生无疑。”
沈约没有丝毫自得。
见赵佶目光热切,沈约终于道,“沈某只是个修行者。”
“修行者?”赵佶喃喃道,竭力思索。
在梦中,沈约的远见卓识、能力卓越让他叹为观止,敬重源于钦佩。
无论上京还是迷宫,沈约并未对他赵佶特别看待,可也没有对他鄙夷奚落,到了汴京,面对不同身份的赵佶,沈约仍是平和的态度,只凭此一点,就让他赵佶心生佩服。
两世为人的他,终究还是能看明白一些事情。
沈约又道,“修行最重当下一刻。”
赵佶目露迷惘之意。
李斌一旁不由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改变,就在眼下的这一刻?”
沈约微微点头,“过去怎改,未来难揣。当下一念、一行虽不见得顿悟见到心性,却有助你构建你想要的结果。若一念不起,自然一事无成,若一念善起,随手行之,就如蛛丝一条……”
赵佶侧耳倾听。
沈约随即道,“但单丝不成线,一线难成网。只凭一线,若想得到善念之报,不过痴人说梦。”
赵巧云微怔。
见父亲对沈约如此礼遇,她更知沈约的能力,如今听沈约忽然讲善恶,那正是她困惑的事情,也是不由认真倾听。
沈约继续道,“那善念绵绵,终能得报吗?”
众人有点头、有摇头。
沈约转瞬揭开答案,“哪怕蛛丝成网,可若是遇到狂风骤雨,不等收获,说不定就会转入尘埃,没有回报。”
赵巧云不由失落道,“沈公子,那依你之见,善心无用了?”
众人倒多有这种感觉,暗想世间高僧说法,多强调善恶有报,从未有人如沈约这般,说善念无用。
沈约摇摇头,“蜘蛛若因此心,不吐丝结网,那不久成尘,了无益处。”
李斌一旁有些挠头,“先生佛法高深,我等难以开悟。”
自从赵佶狂热信道以来,在赵佶面前谈论佛法的,沈约可说是第一人。
李斌一言,众人又是点头,暗想沈约所言尽是道理,可结网似乎无用,不结网亦是不对,那该如何是好?
沈约笑笑,“只因你心存善恶之念,结网只为福报,那福报如蜘蛛结网等果,或未至、或终空,不可测量,这也是四大皆空之理。”
赵佶目光微闪,似悟得什么。
赵巧云亦是有所悟,沉默片刻,“因此《金刚经》有云——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
她蓦地以经文对之,乔才人很是焦急,暗想圣上喜道,你偏偏论佛经,那不是自取祸患?
赵佶却是霍然醒悟道,“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他说的也是经文,正是巧云所言的下文。
沈约缓缓点头,“看来圣上,巧云都有所悟。正是如此。着相为迷,不着方醒。”
“因此,这才是心无所住、而生其心的真谛。”
揽秀轩外有稚幼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女孩子,远望如花团锦簇,走近似月近心结。
回话的正是赛月。
赛月看着沈约,轻声道,“《金刚经》虽有千言,可要达金刚能断之境,本质只有‘无住生心’四字。”
《金刚经》全称本是《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沈约微笑看着赛月,“很好,你终于懂得。”
看着眼前那孩童,他却如同看到了以后的诗盈。当然,诗盈比起从前更有悟得。
赛月也如赵佶他们,记得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一切改变看似漫长,但在改变的时候,竟如此迅猛?
赛月垂下头来,低声道:“赛月终于懂得,可迟了很多。”
心不迷,梦中醒。
心若迷,醒似梦。
室内静寂,众人多是反复思索几人的对话,有的人着实明了,有的人仍糊涂不解。
乔才人暗想——这沈公子说的很是让人费解,可只要圣上喜欢,那就是好事。
赵巧云见赛月的表情,却是内心讶然,她从赛月的身上,居然看不到孩童的气息,有的似乎只是她一般的女儿心思。
不过半天的功夫,赛月如何会有这大的改变?
半晌,赵佶轻叹一口气,“原来如此。朕自诩才华,也读《金刚经》,今日方懂经中之意,很是惭愧。”
郑公公讶然,搞不懂赵佶今日行为如何这般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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