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懋从来都没有这么着急过,尤其是在行军的时候。
作为一个武将,而且还是明初可以独当一面的武将,陈懋很清楚急行军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他一向都很强调劳逸结合的问题。
在陈懋的一生中,除非是特别紧急的军情外,他几乎不会要求将士们急行军。
但现在,这次的事情让他这个出色的武将也失了分寸,除了保证最基本的休息和吃饭之外,他无时无刻不在要求着将士们行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晚了一步。
大古剌司。
次旦手捧一个小小的包袱,很是郑重地走到了陈懋的面前:“陈将军,请节哀。”
乌斯藏都司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僧人,但可以说所有人都信教,次旦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曾对这个儿子有千万般不满,但终究还是他的血肉,陈懋颤抖着接过了次旦所递过来的包袱。
这是他儿子的遗物,也是他儿子曾经在这世上走过一遭的最后左证。
“陈将军,我们无意翻看令郎的遗物,但您也知道,我们必须将一切都带走,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不过,在收敛令郎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就在这包袱之中。”
说完,次旦对着陈懋行了一礼,然后就带着人离开了。
坐在空无一人的篝火前,陈懋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父亲,展信悦。
见字如面,儿在大城府诚愿您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和上封信不同,当您见到这封信时孩儿怕是已经与大城府外引火焚身,追随祖父去了。
孩儿的一生或许并不长,也不曾像父亲你那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挥斥方遒。
但孩儿认为,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孩儿已经将自己的一生活出了本该有的色彩。
此前,孩儿一直因为与您的见解不同而导致我们的父子关系紧张,是孩儿不懂事,还望父亲见谅。
太孙殿下开解了孩儿,让孩儿知道了父亲的不容易,但也让孩儿知道,实现所谓价值的路永远都不是只有一条。
原谅孩儿的自私,也原谅孩儿无法赡养您与母亲了,孩儿要去寻找自己的价值了。
儿,陈成,敬上。
……
熊熊的篝火映照着陈懋的面庞,照出了一张眼中噙着泪水,但却又面无表情的脸庞。
刷啦啦~
微风拂动,树梢的叶子随着微风而起舞,陈懋也被惊醒,一颗泪滴自眼眶中滑落。
他手忙脚乱地拿起被放在一旁的包袱,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甚至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紧紧地抱着那个包袱,静静地坐在篝火旁边。
……
应天府,皇宫,忠烈祠。
朱瞻垶今天抛掉了所有的事情,一大早只是吃了些清粥小菜,然后就来到了这忠烈祠,一坐就是一上午。
这忠烈祠,打从建成之日其朱瞻垶其实就很少来,一年基本上也就只有一次,若有例外,那就是每当有因战争而死的士兵被送入祠时他才会过来。
虽然这忠烈祠是他提议修建的,也是他真的想为那些牺牲的将士做点什么,但来的次数真的不多。
以前他还没有发觉,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伪君子。
以前的他康慨激昂,力排众议修建了这忠烈祠,但却成为了来的最少的人之一。
从蒲团上起身,朱瞻垶将一排排香炉上快要燃尽的香给续上,然后又坐回了蒲团上。
忠烈祠里的排位已经很多了,不像是刚刚建成时那样空荡荡的,甚至于后来的排位已经没有了具体的姓名,写的只是某某年某场战争为大明捐躯的某某军。
然而,这种满,却不是朱瞻垶想要的,因为每一块排位的背后都有一个,甚至是成千上万个生命的消逝。
啪嗒。
一阵很是轻微的声音响起,让朱瞻垶自神游之中醒了过来,偏头看向旁边的小桌子。
燃尽的香无力再支撑铁片的倚靠,而掉落在地的铁片发出声响,告诉朱瞻垶时间已经到了。
缓缓地站起身,朱瞻垶走到那一排排的排位面前,将一块神龛牌位给取了下来。
“有些对不起你,但是没办法。”
擦了擦神龛牌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朱瞻垶负手于后,缓缓地走出这忠烈祠。
“殿下。”
一出忠烈祠,朱瞻垶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太孙妃胡善奕。
“朱铭,将这个送去陈府。”
朱瞻垶将手中的神龛牌位交给了朱铭,然后朝着胡善奕点了点头,一同离开。
……
人类为什么和其他的生物不一样,可能就是因为独特的感情。
感情并非只是人类的专属,但人类在感情的表达上和其他的动物远远不同,而且除了表达之外,人类还有一种名为共情的情感。
最开始的时候陈懋带来的这三万人中几乎没人知道陈懋为什么会被派到这里,也不知道陈懋为什么会一路行军,几乎是从不做过多的停留。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驻扎在大古剌司的人都知道陈成的所作所为,继而陈懋所带来的这三万人也都知道了陈懋这一路上的异常表现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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