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甚至还有这气喘吁吁。
叶凌夕一愣,她猛地转过头望向廖英池。
而此时,这个男人倒是没有了之前的精致和从容。
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本就冷白的脸上此时更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相反的是,唇瓣红得可怕,就像是血染的一般。
黑色的袍子上在阳光下隐隐泛着红色亮光,散发着浓重的腥味儿。
“干……干爹?!”
还不等叶凌夕张口,邢简难以置信地唤了一句,立刻跑到廖英池身边,将他一把扶住:
“干爹,您怎么伤成这样了?”
廖英池闭着眼摇了摇头,现在的他,似乎是每一次呼吸都会耗尽他的全部气力。
直勾勾盯着叶凌夕,廖英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
“公主以为如何?”
叶凌夕微微一愣。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廖英池。
毕竟,作为西厂之首,皇上的鹰犬,他一直都是看上去谦逊有礼,文质彬彬。
即便是和钟离烁这种张扬跋扈的人在一起,那像是绸缎一样的性格也能很好地包容住他的尖刺。
但此刻,他的优雅不在,而像是被丢弃在街头的破麻袋。
眨巴了两下眼睛,叶凌夕有些恍惚——
她的确是听到了自己想要听的答案,但没想到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廖厂公……”
“看来,阖乐公主并不意外,应该是知道公主和崎玉的关系了吧?”
廖英池苦笑一声,他倒是不担心叶凌夕的簪子会刺向廖崎玉,踉跄地朝着她走了过去:
“既然如此,公主那番话是为了什么?为了让邢简忌惮?”
叶凌夕抿了抿唇,可还没等她想好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廖英池,她握着簪子的手就被廖英池给攥住了,微微一是劲儿,她的手就失了力气,簪子顺势掉在地上。
“公主若要走,西厂没有一个人敢阻拦,又何必闹这么一出,可是信不过奴才?”
说完,廖英池一把将廖崎玉拉进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轻轻抚摸着孩子,两个人额头相贴,就好像此时此刻是生离死别。
“既然厂公明知这是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还要做出那样糊涂的抉择呢?”
这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子倒是让叶凌夕也有些动容,她的眸子中不知什么时候噙满了泪水,也不明白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廖英池。
将孩子交给邢简,廖英池一摆手,绣衣使就全部退了下去,一瞬间,整个昙花阁都空了,似乎温度也低了下来。
叶凌夕微微向后推了两步,后背抵在了柳树粗粝的树干上,有些警惕但又有些不忍地看着廖英池:
“厂公?”
“公主是在怕奴才?”
“怎会?我只是有些不忍罢了。”
“那公主是在可怜奴才?”
叶凌夕点了点头:
“本来我是有些不理解,可现下也理解了。厂公也是个男人,也有承欢膝下的渴望,也希望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了得到崎玉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但能看出来这孩子在厂公身边过得不错。我自然是不会原谅厂公,但也同情厂公。你我,不都是可怜人么?”
“可怜人?”
廖英池眼神中划过一丝的落寞,他静静地现在叶凌夕面前,伸出手拨开了她脸上的碎发:
“奴才倒不觉得可怜。”
“而这也是最可怜的地方,不是么?”
叶凌夕微微蹙眉,她看着廖英池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解的光芒,然后恍然大悟中涌上了一阵心酸,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她。
“廖厂公一表人材,本不该沦为内臣,成为上官家的走狗,掳掠妇女,杀人放火……不是么?毕竟,廖厂公出身鸩村,也曾经是被迫害的一员,又怎么能拿起屠刀面对自己的同乡呢?”
“可奴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那就另辟蹊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人不能一错再错。”
他沾了血污的手轻轻贴着她的面庞,曾经,在听到叶凌夕这么说的时候,自己就想这样做了——
但他知道,自己就算抚摸着她的面颊,甚至拥抱她,亲吻她,自己也不过是个阉人。
永远只能爱而不得。
这幅残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诅咒,是刻在廖英池骨子里的一种自卑和奴性。
可是……
他还是想这么做。
就这么想着,廖英池向前,当两人额头相贴时,他感受到了叶凌夕逐渐加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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