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鹿棠心乱如麻,可纵是如此,她也没有径直冲上去询问门口的护士,里头的人究竟是谁。
与她同处急诊室外的,还有一男一女。
他们面露急色,魂不守舍。
女人有些上了年纪,盘起来的头发里藏不住根根银丝,眼角眉梢也都遍布岁月的痕迹,但她穿着打扮却十分讲究,看起来生活得还算美满。
女人捂着额头默默垂泪,身边的少年人将她扶在怀中,一面安慰,一面担忧。
少年人十分清瘦,五官与阮鹿棠还有几分相似,个头看上去也近一米八了,只是脸上的稚气暴露出他年龄不大的事实。
阮鹿棠掌心里还紧握着孟汐的病历卡,手背上的青筋分明。
身边有忙碌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还有一声声催促签署病危通知的声音,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察觉不到。
为什么身亡多年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会有个男孩和自己长得这般相像……
孟潮追了过来,在看见那名少年人的面容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无非是一个普通又不堪的上一代故事。
一个承担不起家庭重责的男人,选择逃离现实,在一对不幸的母女身边死去,却在天涯的另一端活了下来,有了新的家庭,过着美满的生活。
时间滴答滴答的流逝,阮鹿棠在门前站了好久,久到脚下麻木了,她才动了动身体,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转身离开了原地。
孟潮自然跟在她身边,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去哪儿?”他低声问她。
阮鹿棠此时已经面色如常,她举了举手机:“两点了,该去给小汐打印报告了。”
仿佛刚刚失魂落魄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她像个无坚不摧的战士,无论面对什么,也只是一扫而过。
拿到报告,她就准备回孟汐那儿,孟潮却再一次拦住了她。
阮鹿棠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明明看着还是个少女的模样,眼神却宛如死水毫无波澜。
“最近小汐胃口不太好,我想去超市给她买点零食,你最知道她的喜好,一起?”
阮鹿棠看了一眼手中的报告,又看向冰冷外表下那双谨慎温柔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孟潮开车带着阮鹿棠来到了上一次和沈鹤约见的商场,毕竟是孟家入股的商场,商人嘛,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推着推车慢慢地跟在阮鹿棠身后,看着前面的小女人认真地挑选零食,比对配料表,再三斟酌,才捡了一些果干、魔芋丝到购物车里。
孟潮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就好比现在,他很想说点什么安慰阮鹿棠,可说什么好像都不太礼貌,于是他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表情看着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趁着他结账时,阮鹿棠去一边的奶茶铺子里,买了两杯三分糖的茉莉奶绿,这家店的奶绿有些苦和涩,但回味却馥郁芬芳,像是成团盛放的茉莉花。
递给孟潮的时候,后者还愣了半晌。
怎么感觉像是她在安慰自己?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商场的休息椅上,喝着奶茶,闲聊着。
刚才那样狼狈的局面,反而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谢谢你的奶茶。”
阮鹿棠笑了笑,“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但我真的没事。”
他看着她的侧影,想起那些他们还是孩子时的时光,原以为那是无忧无虑、轻轻松松的童年,可现在回想起来,无忧无虑的似乎只是他和孟汐,在他们身边的阮鹿棠,一直生活得不太快乐,她总是很稳重,比所有人都更早一步地去规划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他记得阮鹿棠曾经对他们兄妹俩说过,她抽到了容错率很低的人生,所以要更加仔细地做选择。
“你恨他吗?”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阮鹿棠看着商场外一地灿烂的阳光,嘴角勾了勾,“我平等地憎恨着我的父亲和母亲,我是没有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他们却可以选择生我或者不生,养我或者不养,爱我或者不爱,这很不公平。”
“但没关系,”阮鹿棠喝下最后一口奶茶,将纸杯扔进垃圾桶里,“生下来我没得选,但我以后会选择和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
“其实……”孟潮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卡在了喉咙里,原本温和的眼神也骤然冷下来,他蹙着眉头看向阮鹿棠的身后——
有个女人,疯疯癫癫地跑进了商场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逢人就揪着喊救命,要不然就上嘴咬对方,让人报警抓她。
察觉到孟潮的异常,阮鹿棠也回过头来。
“你认识?”她问。
孟潮点头,掏出手机按下了录制键,“这是柯以沫的继母,我们之间见过一面。”
他握着手机,上前拉住了撕咬路人的女人,“阿姨,你怎么了?”
女人被他这么一扯,从发缝中露出半只眼睛来,见着孟潮,她有些眼熟,便不管不顾地揪着孟潮的袖子,哭喊起来:“救我救我!!报警,你快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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