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才也觉得孙娘子这话有点牵强,真相究竟怎么样并不是谁一句话就能证实的。
他清了清嗓子,再拍醒木:“孙全,你口口声声说是赵千澜下毒毒害你的孩子,你且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娘子拿着衣袖抹眼泪,往前跪了几步,终于把事情徐徐道来。
原是昨日晌午那会儿,原主田间劳作觉得辛苦,于是去了一处草垛旁休息喝水,孙家的孩子,也就是死者,见到千澜旁边摆着的竹筒杯子觉得好看,未曾问过原主,就将竹筒杯子带了回去。
那杯子是千澜的外祖父望赋公亲手做的,用竹节所制,顶部还加上了杯盖,以便于携带,廖瑜等人都有,每只杯子底部刻着他们各自的名字。
而衙役承上来的证物杯底处正刻着一个铜钱大小的“澜”字,无疑这就是千澜的杯子。
死者从千澜身边拿走杯子时杯中还留有一口水,孩提不懂事便就一通喝了下去,不料下晌就开始恶心、呕吐,面色泛黑,且腹痛非常。
连夜带到附近的医馆一看,大夫说正是砒霜中毒。
因为是个孩子,身体尚不健全,所以哪怕喝下含毒的水很少,也还是在今日卯时一刻毒发身亡。
说罢事情的经过后,孙娘子看千澜的目光里仿佛在燃火,继而又哀怨地看向曾有才,“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大夫曾查验过那杯子,言明里头有砒霜。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要有半句假话,就,就让我不得好死。”
一旁的孙全听到这话也很愤怒,“若大老爷您不信,大可把妙手堂的韩大夫请来,证物我们还留着的,不怕她推脱。”
曾有才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孙氏夫妇两眼,默了良久。
伍六七等衙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都懵在原地,就连阿成都挠了挠头,觉得眼前的夫妇不讲道理。
一旁坐堂听审的沈寂脸色也不好看,抬眸看了两眼夫妇俩,最后转到赵千澜脸上。
千澜更觉莫名其妙,到最后居然生生给气笑了。
“全叔全婶,我看在我舅舅面上还叫你们一句叔婶。咱们做人得厚道,您二位的意思是,我在我自己杯子里头下毒,专门来毒你家孩子?”
“这,说得过去吗?”
问这话之前千澜还想过他们会讲几分道理,却未料及世上居然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她话音才落,孙娘子便已跳起来指着她骂道:“就算不是你下的毒,我孩子也是因为喝了你杯中的水才落得如此境地,我要你给他偿命。”
千澜无言以对,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妇人。
同时恍然……孙家小孩喝了她的杯子里的水所以身死,而他拿到的时候杯中只余了一口水。也就表明那时的赵千澜也已经喝了水不省人事了。
原来,原来原主是被人给毒死了,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
如果她没有穿越来这儿,赵千澜现下就是尸首一具,那么是谁会想要害她?原主她大伯赵原?还是别的谁?
千澜心中一跳,浑身瘫软下去。
沈寂显然也想到了这里,看着瘫坐在地上,恍若无骨的千澜,紧锁了眉头。
孙娘子还在骂,曾有才终于忍无可忍,一拍醒木,怒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可哗然。孙氏夫妇,你家孩子不顾着人家同意乱拿人家东西,出了事你怪别人?这么不讲理的人本官也是首次见到。”
“你但凡能说出一条有关赵千澜的错来,本官就立即把她抓了下狱听候发落。”
“她是不该有只那么好看的杯子啊?还是杯子不该让你孩子看到啊?你说说,既说她下毒,她为什么要在自己杯子里下毒,是准备把自己毒死还是准备害谁?”
“公堂是为了惩恶扬善,并非是让你来撒泼霸蛮的。”
“你家孩子究竟是谁下毒毒害的,本衙自会派人查清楚,但赵千澜无辜,此事毋庸置疑,你夫妇二人若再死角蛮缠,休怪本官不客气。”
“行了,退堂,都散了吧散了吧!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说完这一席话,曾有才挥挥衣袖,这就走了。
主审官都走了,余下的人留在这也没了趣,但沈寂这里还在圆椅上坐着,所以杨衡也只敢动动自己的肥躯,没有起身。
他们俩都还在,在场的衙役自然更不能走,便都这么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气氛一时微妙起来。
千澜正被孙全夫妇二人气得肝疼,又思及自己可能随时都有来自暗处的危险,不禁心里沉了一沉。
她不过一个略有身手的大学毕业生而已,一篇论文都改了将近三个月才完成,实在没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的大场面。
一切宅斗宫斗的来源都来自相关电视剧与小说,如今需要切身体会,她明显战斗力不足。
而孙全夫妇没想过曾有才会对他们这么一顿臭骂,反应过来后想要撒泼耍赖也没了气势,两人相视一眼后,哭哭啼啼地抱着儿子的尸首回去了。
月台上那些人听到消息本来是过来骂人的,听到最后发现,这个事情上赵千澜不但无辜,反而还是受害者,也亏得她没喝杯中的水,不然哪儿还能有赵千澜这么个人啊!
见孙全夫妇都抱着孩子走了,他们也都散开,各自回家去了。
这时候沈寂从圆椅上起了来,如玉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甚为凝重,那双清亮的眼眸淡淡地看了千澜一眼。
看起来赵千澜就算来了珑汇这乡野之地,也过得并不安生,她才遇上自己多久啊,就又是惊马又是刺杀又是污蔑的。
还有那杯投了毒的水……
然而这与他何干?算上刺杀那次,自己已经救了她三次了,到此也算仁至义尽。
他面容逐渐清明,点了伍六七的名,“随本官去查田月娘的案子。”
然后负过手先踏出了大堂,伍六七跟随在他身后,路过千澜时拍拍她的肩头,聊表安慰。
王绪的案子沈寂昨夜已经和曾有才提过重办的事,他开口,曾有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差没举面旌旗支持了。
但一切得赶在处决那日查清才行,不然府衙可并非他这位正五品佥事能左右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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