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没见过聂允——但既然沈寂提出这点疑惑,自然是有他心中的计较。千澜想起这个便不打算接话,只听他说。
怎料他的下一句便是,“聂允对孙亦文起了杀心。”
对谁?
千澜差点儿要脱口而出,聂允堂堂厂督,杀孙亦文作甚?
沈寂看出她的疑惑,又道:“孙亦文与他无仇无怨,他针对孙亦文只能是因为卢玉锋,却不知卢玉锋怎么得罪了自己的这座靠山。”
“卢玉锋对聂允阳奉阴违?或者说聂允安排他做的事情没有认真办好?”千澜开始展开想象胡乱猜测,“可这些也不至于让聂允连带着孙亦文也想整呀。大人,这个聂允不会是个小肚鸡肠杀人不眨眼之辈吧?”
沈寂沉吟,“他能做到一厂厂督,手上岂会干净,办事岂不阴狠。”
说的也是。
千澜手捧着汤婆子,十分大方的给了沈寂一个,又将火盆往他那边移了移,“依我之见啊,左右聂允已经来了杭州了,不妨看看他之后的行动,反正我们又没有得罪过他,想来不会寻我们麻烦。”
“非也,”沈寂却好像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今日屡次提起你,隐约问起你退婚的事情,还知晓我二人走的近,在珑汇时便一道查案。”
千澜反应极快,立即问道:“他在调查我们?”
看沈寂凝重的神情,已是默认了。不然聂允怎么会对他们的事情那么清楚呢?
不说退婚之事,早年间千澜和沈宴的婚约人尽皆知,如今沈宴与尹家姑娘的亲事亦是无人不晓,那必然是要千澜这边退了婚才能全了沈尹二府的两姓之好的。
就说这查案,古代这么消息闭塞的地方,她在中南湘楚之地的一个小县衙里供职,若非刻意,应该很难入得了厂督之耳吧?
准确来说,应当是聂允在查沈寂,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价值入聂允的眼,属于和沈寂走得近而不小心被查到。
想到这里千澜不由要问:“大人,您可得罪过聂允?”
沈寂轻手摩挲着汤婆子,其实他喝了酒,浑身很烫,所以他才只让近墨给千澜烧了两个上来。想起这个,他低声笑了笑,话语里却透着怅然。
“这些年林林总总,我得罪过许多人,其中不乏有与太子党派意见相左的,也有看不上我凭借太子坐到如今的位置的,但像聂允这般权臣,我哪里有机会得罪他。”
同西厂有过节的素来都是锦衣卫和督查院,他早先是在詹事府任职,应该也没机会和聂允有冲突。
“那可就奇了怪了。”
千澜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在聂允有无暗中调查他们一事上多费脑筋,不妨仔细去问他来的痛快,虽说人家也不一定会回答。
但让千澜想都不敢想的是,聂允会在三日之后游湖时忽发奇想叫她一起。
而她也在见到聂允第一眼时想明白为什么他会记得她。
……
杭州冬日雪下的大了,不比好雨知时节的春夏,秋冬时的西湖显得萧条了些,却又是另一番美景。寒湖雪柳仿若玉树琼花,临阁远眺,天空与山水同色,湖心一点,如同镶嵌在镜湖中的玉石,在微光之下粲然夺目。
聂允就爱这萧条又素净的景,安静且干净,他派人在岸边支了个火炉。
今日的聂允身着一间灰青暗纹常服,外头披着一件宽大的灰鼠皮大氅,厚大的毛领将他半张脸掩住,只露出冷峻的眉眼,瞧上去更让人觉得“生人勿近”。
再看他手上,竟拿着一根无饵的鱼竿临湖垂钓。
鱼半晌不上钩,但他并不在意,偏头去和侍卫说话:“我听说了羞月坊那个行首娘子的案子。”说到这里停了下,似在琢磨,随后听他沉声问道:“就是沈寂查的那个案子……你可知查的怎么样了?”
侍卫低头答话:“回厂督,属下听闻沈大人审问了孙亦文,但如今还未结案,只怕还未招供。”
闻言聂允轻笑出声:“分明打两顿就好了的事,他们三法司做事就是麻烦,沈寂且还有的忙。”
顿了下他又问:“金怀一可有消息了?”
“下面的人曾查到他在珑汇出现后,北上到了杭州,之后便销声匿迹,却不知他是否是跟着沈大人一行同来的杭州。”
聂允脸色一沉,低喝道:“没用的东西,寻个人都寻不到!”
听他语气不善,侍卫心头一震,忙下跪来求饶:“属下办事不力,求厂督恕罪。”
“也罢!”聂允今儿瞧着心情不错,并未想要为难下属,淡淡道:“你确实办事不力,之后自去领罚。”
他目光阴恻,“再加派人手,务必找到此人。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借假死金蝉脱壳,还将督查院和山东提刑按察使司的人耍的团团转。”
侍卫拱手,“属下遵命。”说着要退下,却又被叫住。
“沈寂有事,那他身边那个延宁伯府的小丫头应当无聊的很吧?去将她给本座请来。”
侍卫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聂允轻轻瞪过去,“聋了?”
侍卫忙道:“属下立刻就去。”
是以千澜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侍卫凶神恶煞的请来了这里,临走前再三叮嘱衙役,若自己一个时辰内还未回来,就一定要请沈寂去救她。
和聂允这样的人待一起,两个小时已是她的极限了。
近棋作为她囫囵收的“义弟”,自然也随侍左右。
在路上时千澜本想跟那几名侍卫打探一番,为何聂允忽然叫自己过来。可西厂的人跟些锯嘴葫芦似的,怎么也不愿意告诉她,于是她只好胆战心惊地跟着到了西湖。
才下马车,她就被湖风招呼了一阵,乱风迷人眼,她眼睛都睁不开。
心里暗骂:这聂允莫不是因为身上有所缺陷,脑子就有坑了?
这么冷的天让她来湖边。
侍卫走到她面前,“赵姑娘,请吧。”
千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大氅的身影慵懒的斜靠在太师椅上,面前周正的摆放着一根鱼竿。莫约这就是聂允了。
千澜未见其面,单看背影就已经觉得这人很一身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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