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是要动哪样的手?
难道要在他堂堂西厂厂督面前动手杀人?
千澜惊诧地望向聂允,企图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怜悯,但他的模样冷漠到近乎理所应当,毫无异色,好像那个性命濒临一线的宫女该死一般。
不过此女这般行事,也很难说她是不是存心不想活。
女子的笑声在这时陡然停止,紧接着传来细碎且断续不接的嘶吼,被压低在嗓子眼里,也被藏在这偌大的宫城之中,周槽风雪并不大,下过雪的皇城更像一座空城,寂静无声得让人心惊胆战,但女子此刻痛苦的哀嚎声却被涵盖,被隐匿在这恢宏的深宫之中。
她就连面对痛苦和死亡时呼喊的权利也被剥夺。
千澜丝毫不敢去看这令人揪心的一幕,然而内心的恐惧却逼着她脑补了这个画面,女子白皙的脖颈上勒着粗大的麻绳,她被勒得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再往下的惨状,她不敢去想。
她紧闭着双眼,想要将这一切从自己脑海中挥走,方才的恐惧却再次爬上心头,巨大的惊悚感以及现下外面所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头晕甚至胃里翻江倒海,她很想呕吐,更想逃离。
聂允在前面站着,高大的身躯将她挡得严严实实,隔开她和那一个残忍的画面。勒死一个人用不了很久,千澜却觉得这一段时间漫长的不像话。
直到听见宫正司的女官下令,“将人丢去乱葬岗,办事仔细点。”
清冬极冷,但她的声音更冷。
下头人应声,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以及衣裳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渐行渐远,半刻钟不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被她们这么不着痕迹的抹去。
千澜憋着气半晌没出声,小脸被她自己憋得通红。
聂允转身看向她,不由提醒:“你是可以呼吸的,她们并不是在勒你。”
千澜声音有气无力,“厂督。”
“怎么了?”
“离我远点。”
聂允沉脸,觉得她莫名其妙,正要问理由时,又听她皱着眉开口,“我要是晕在你怀里,怕被误会。”
说完,当真双瞳翻白,直直朝后栽去。
聂允快步上前揽住她,望着怀里的女人哭笑不得,“......都要晕了还怕别人误会。”
余光撇到不远处转角藏着的衣角,他又极快收敛神情,厉声道:“谁?出来。”
衣角的主人闻声下意识想溜。
聂允威胁人时一贯的语气平和,“跑一步,本座便废你一条腿。”
小六腿一软,顿时跌坐到地上,抖得跟筛糠似的爬到聂允眼前,“厂厂厂督,奴婢叫小六。”说到此处他停了下,只觉得嗓子干涩生疼。
吞咽了两口口水才见好,“将才奴婢,奴婢并不是有意偷听……不不,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聂允垂眸盯着他,目光中说不清的冰冷,“今日事若是传出半个字,你该知道下场。”
小六身子还在抖,“是,是。”
“抬起头来。”
小六摇头,万般不肯,“不不不,奴婢不敢。”
聂允忍住没抬脚踹向他,“......站起来!”
小六差点要将自己缩成一颗球,“不不不,奴婢腿软。”
“墨迹什么?本座有事要让你去办。”聂允提气,朝他掷去一块令牌,耐着性子吩咐,“拿着我的宫牌出宫,去大理寺找沈寂。”
小六被宫牌砸了脑袋,不敢喊疼,抬头飞快看一眼晕在聂允怀里的千澜,瞬间明白过来,拿着宫牌起身,匆匆施礼后一溜烟跑了。
没跑几步,又听聂允出声,“慢着。”
小六到底是在皇上跟前伺候过的人,对于下跪这一点娴熟的让人钦佩,扭头回来就又在他跟前跪下,“厂督还有何吩咐?”
“太后那边……”
“厂督放心,奴婢立即去回话,就说……”他想了想,聪明如他知道肯定不能说千澜是被吓晕的,“就说赵姑娘受了风寒,身体虚弱,不慎晕了过去,还好聂厂督路过,已帮着送去太医院请太医诊脉。”
聂允对此很满意,抬手挥退了他。
......
千澜这一晕,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已过饭点。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总断断续续的做梦,梦见那个女子在濒死之际一双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裙摆,如同离开水的鱼儿一般,大口的喘气,望向她的那双眼眸里存着对生的渴望,但她还是死在千澜面前。
嘴里仍然在说着之前那一番话,癫狂又可怜。
外头风停雪止,安静明亮。
千澜在床上发了片刻的呆,才想起自己之前是晕倒在聂允眼前,如今她是在哪里待着?想及此,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浑身上下看了一遍,确定衣裳和财物都没有问题后才开始打量自己置身的房间。
这间屋子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年头不小的架子床,被褥倒是崭新的,很软和,床头有个摆放零碎物的小架子,房间中央是一套桌椅,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掉漆,露出里面斑驳的木色,应当用了很多年了。此外只有一个雕花的衣柜,旁还有一个面盆架,一张空无一物的书案。
寒酸至此,大概不会和聂允有关系。
这时冯源拿着银霜碳进门,嘴里正在碎碎念:“......如今惜薪司果真越发小气,这点碳能用几个时辰?打量不知他们背地里中饱私囊的事。”
当看到千澜坐在床上眨着那双水灵的杏眼望着他,立即露出笑容,“赵姑娘你醒了啊!大人应该也要回来了,你且等等,他去给你拿吃食了。”
千澜一愣,“冯中官,这里是......?”
冯源接话:“这是早前沈大人在宫里住的屋子,一直闲置着,不过奴婢时常过来打整,虽然简陋,但很整洁。”
“我不是这个意思。”千澜想要解释,又觉得用不着,只好问起别的,“大人是何时入宫的?”
“有一会儿了,他听说姑娘晕倒,马不停蹄地便往宫中赶来,奴婢还未曾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呢。所幸您没事,太医说只是过于疲惫又受了点风才会晕过去,要您注意休息才好。”
听得出来这位太医得过授意,没有将她被吓晕的事实说出来。
“好。”千澜笑着应声。
两人闲话几句的时间里,沈寂端着一碗银耳羹回来。
冯源见状迅速将手里的碳放下,朝沈寂略作一礼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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