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府福泽堂。
年近八旬的老威远侯夫妇一早起床便从侯府大管家那里听说了孙女疯了的传闻。
饶是老威远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这几日苍老了不少的面容还是又增添了一丝晦暗,整个人越发显得暮气沉沉。
毫不知情的老杨氏则是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晕厥过去。
她从前不怎么喜欢裴皇后这个孙女不假,但皇后的地位是否稳固关乎着整个侯府,也就是她所有子孙的前程。
一旦孙女的后位不保,威远侯府特殊的地位就将不复存在,迟早会沦为没落勋贵,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老威远侯示意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这才坐到了老妻身旁叹了口气道:“夫人,你要看开些。”
合着这里面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老杨氏止住伤心,疑惑地看着丈夫。
老夫妇俩分工一向明确,几十年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
年轻的时候老威远侯就从来不和妻子谈论朝政上的事儿,如今年纪大了就更是如此。
孙女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还敢参与谋反,这不仅是国事也是家事,本是不该瞒着妻子的。
但她和自己一样都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老威远侯真是担心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这几日他把事情压在心里,并没有和老杨氏提起半个字。
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想瞒也瞒不住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老杨氏:“这是陛下亲笔所书,你看看吧。”
官场浮沉一辈子,老威远侯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前些日子他就觉出了不对。
他最看重的孙子裴廷琰不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更不像从前那样关心皇后娘娘。
可不管他怎么询问,裴廷琰总是回答无事。
直到前几日他收到了陛下的亲笔书信才算是明白了一切。
拜他的好孙女所赐,裴家满门居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皇帝陛下直言,此次看在裴家人立下大功的份儿上不做惩处,让他今后好生约束裴家子弟,想清楚什么事情不能掺和,什么事情必须主动去做。
今日他总算是明白陛下想要让他主动去做的事情是什么了……
而一旁的老杨氏看完皇帝陛下的书信后那口气没能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老威远侯也不好像从前那样让人直接去请太医,而是唤人请府里的郎中,又让老杨氏的丫鬟把她扶进里间躺好。
一面又让人去把长子和次子及其裴廷琰请来议事,自己则去书房里开始起草请求陛下废后的奏章。
威远侯世子、承恩侯和裴廷琰很快便赶来了。
承恩侯和裴廷琰是知情者,对老威远侯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明摆着皇帝陛下就是想让威远侯府做这个出头鸟,哪里由得他们拒绝。
不知情威远侯世子脑子嗡地一下,高大魁梧的身子跟着晃了晃。
太可怕了!
京城有数不清的宗室勋贵,世子少说也有百八十个,他是其中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
说起来惭愧得很,十几二十岁的侯爷伯爷不稀罕,已经做了曾祖父的世子满大周却只有他这么一个。
不是他想要诅咒自己的老父亲,实在是世子当得太久,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承爵的那一日。
这也就罢了,反正荣华富贵少不了他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可他方才听到了什么?传承了百多年的威远侯府险些就被他的皇后侄女给折腾没了?
他这几十年的世子险些没得当,甚至还差点没命?
劫后余生的威远侯世子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其他三个人谁也顾不上理会他,反复斟酌了奏章的词句后由裴廷琰执笔誊抄了一遍。
“署名吧。”老威远侯接过孙子手中的湖笔,在奏章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承恩侯和裴廷琰在家族中地位不及威远侯世子,但父子二人均是侯爵,所以在老威远侯之下签了名。
终于轮到了还在发愣的威远侯世子,他木呆呆地接过湖笔,木呆呆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最后。
永泰六年八月初十。
十几年没有上过早朝的老威远侯早早出现在朝堂上,并做了出乎群臣预料的举动——上表废后。
皇后疯了的事情满朝文武俱都听说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心里也做过各种各样的揣测,也都知道裴皇后的皇后之位一定做不了太久。
但裴家的势力实在是强大,姻亲也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上表请求陛下废后。
况且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清楚,谁知道他对这位元配嫡妻还有多少感情?
毕竟妻子一出事儿立刻就废掉她的位分,多少有些刻薄寡恩的嫌疑,陛下的名声要紧。
没想到老威远侯居然主动跳出来了。
这心可真是够狠的,难怪威远侯府百多年来屹立不倒,明摆着就是在向陛下示好!
不过朝臣们也因此看清楚了方才没有看清楚的一件事,陛下对皇后真没有多少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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