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油马车很普通,里面坐着的人看起来也只是衣着很普通的一主一仆。
两人皆是四十岁左右,只是那主子容貌虽算不得顶顶出众,气质却十分清隽,让人观之忘俗。
仆人面色略有些黝黑,但五官也很是周正,一看就是那种行事稳妥周到,非常可靠的那种人。
那主子放下车帘子,脸上的神色却久久难以平静,像是忆起了什么久远的人和事。
仆人坐在另一边,方才并没有能够看清楚豆豆的容貌,只是听到之前同她们擦肩而过的那辆黑油马车上的女子似乎唤了一句“小王妃”。
他们虽然久未进京,但京城里的重要信息却从未遗漏。
去年十月那一场盛世大婚他们自是听说了,还有小王妃的身世、容貌,霍小王爷又是如何爱重新婚妻子,这一切他们都听过不止一次。
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莫不是方才站在官道旁的女子正是那位小王妃?
难怪主子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小王妃的容貌对主子而言可不仅仅是熟悉简单。
而且她如今也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同当年的……
他迅速伸手准备掀开自己这边的车帘子,就算冒着会惹主子不高兴的风险也想看个仔细。
那主子出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郁郁道:“不用看了,你眼睛没花。”
仆人有些不甘心道:“这里乃是城外,奴才见那女子衣着简单朴素身边也没带几个人,未必就是……毕竟霍小王爷宠妻天下皆知。”
“她就是元沅,你觉得本宫会看错?”那主子俊眉微挑,反问了一句。
元沅的容貌他听人提过不止一次,本以为就算是面对面遇上了他也会视若无睹。
长相随父母的孩子他见得多了,像又如何?终究也只是像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元沅同她竟像到这种程度。
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低估了这张容颜对自己的冲击。
罢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弹指一挥刹那芳华,绝色红颜风华绝代终有一日也不过一堆枯骨而已。
他再次微微掀开了车帘一角,庄严肃穆的北城门映入了他的眼帘。
斑驳的城墙记录了古都曾经的风雨飘摇,京城还和从前一样气势恢宏,而繁华处似乎更甚。
父皇果然慧眼如炬,一点没看错宇文昭,他的确有能力当好大周朝的一国之君。
可……
把这座江山交到他的手里,难道就真会毁掉?眼前这些繁华就会成为过眼云烟?
他不相信!
他宇文昊不敢自夸什么惊才绝艳,不敢自比英明神武的太祖爷,也不敢和雄心勃勃的父皇相提并论,但要说他不如宇文昭,他就是死一百次也绝不相信!
既然回来了他就没打算再走,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安心享用。
不管是江山,亦或是人。
哪怕为之付出所有的一切,包括宝贵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马车行至城门口,守城门的士兵例行上前询问并检查路引。
路引没有丝毫问题,士兵们把路引还回,马车顺利地从北城门驶入京城。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京城西北边的一座非常不起眼的宅子前。
宇文昊稍微整了整衣摆,对那仆人道:“祁方,去敲门。”
“是,主子。”那仆人,也就是祁方抱了抱拳,率先跳下了马车。
按约定的手法敲了门,很快就有人把他们主仆迎进了宅子。
宅子正厅中有四五名男子在等候,此刻本该在上早朝的工部尚书姚濂赫然在列。
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姚濂等人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卑职等参见太子殿下。”四五名男子一起跪下行大礼。
“毋须多礼,几位爱卿都平身吧。”宇文昊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进了正厅,声音无比的温润悦耳。
姚濂等人站起身来,十分恭敬地躬身而立。
宇文昊坐在主位上,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龙遇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从前他乃是父皇和元后唯一的儿子,备受宠爱,满朝文武谁不在他面前卑躬屈膝。
一朝惊变,那些奸佞小人恨不能捧着他的皮肉去讨好新帝。
然,他身边依旧有这些赤胆忠心的臣子,让他不至于对人世人心人性彻底绝望。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易容,露出了真正的容貌。
年近四旬的中年人,又长久憋屈不得一展胸中抱负,岁月却依旧厚待宇文昊。
他还是那般俊美绝伦,比年少时更显得成熟雅致。
姚濂等人都是年过五旬的男子,依旧被他的绝世容光炫了眼目,纷纷垂眸。
宇文昊温和一笑道:“姚卿今日缺席早朝了。”
姚濂赶紧上前一步道:“同恭迎殿下相比,一次早朝算不得什么。”
宇文昊很满意他的回答,继续笑道:“卿等都坐下说话。”
“谢殿下赐座。”姚濂等人规矩入座。
下人们趁此机会赶紧把热茶端上来一一放在几人面前。
宇文昊端起茶看了看,道:“还是京城好啊,本宫总算是回来了,几位卿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拿出来议一议。”
一名身着湖蓝锦袍的中年男子道:“卑职以为此时还不到殿下返京的最好时机。”
宇文昊把茶杯往案几上一放,依旧笑得温润无比:“闵先生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闵先生站起身拱了拱手:“卑职窃以为殿下应该等皇室这潭水更浑一些。”
“噢?”宇文昊不以为然道:“先生竟觉得还不够热闹?”
闵先生又道:“殿下恕卑职莽撞。皇帝陛下虽惩处了二殿下,然之前局势本就不明朗,一名皇子的失宠失势不足以让朝纲震荡,卑职不明白殿下为何选择此时返京。”
宇文昊这样的人,疑心病只会比永泰帝更甚。
纵使知道对方忠心不二,很多事情他也是不会让闵先生这样身份的人知晓的。
他温声道:“闵先生放心,本宫早已不是莽撞少年,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时机未到时绝不会暴露身份,此次前来京城不为举事,而是另有要事要处理。”
闵先生躬身礼道:“是,殿下。”
宇文昊道:“闵先生乃是闵婕妤之嫡亲侄子,想必同恪皇叔颇多联系,最近恪皇叔他老人家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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