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中,空中涌现灰白云层,太阳时隐时现,黄龙岗附近四野轻风阵阵,使曝晒了一天的原野热浪消褪,有了些凉意。
升龙大纛之下,鼓声响起,一下一下间隔长而缓慢,震人心魄,轰传四野,显得庄严肃穆。
随之,一阵两人扛肩的十二支大角一齐吹响,“污污污”声苍劲有力,鸣彻长空。
总殿中班剑直苑义夫打马冲出阵前,拖着长长的声调大喝:“拖出逆贼!”
大军阵前甲士左右分开,十六名骑侍卫排成横队疾奔而出,每骑侍卫手拉绳索,拖着一辆四轮无厢无顶的平板辇车,那车上中间立着一根大柱,上面正绑着一人,正是琅琊王氏子弟王绍之。
“传檄!”苑义夫又是一声喝。
中军大纛下,一名大将单手控马缓行而出,此人正是禁军大将陈珍,其右手高举着一卷文书到辇车之前,端坐于马上,两手展开文书,朗声宣读。
“自古帝王者,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君权神授,人臣无得废立,擅行其事者,是谓不臣,当诛!
今有琅琊王氏者,自预高门,不臣久矣。昔前朝王敦者,事晋室多所不敬,屡谋叛乱,多乱国事。今有其族子弟王弘者,先帝在时即狐媚而图圣宝,暗结谢、蔡高门预其事,欲逞虎狼之心,路人皆知也……”
朗朗数千言的檄文就一个意思,王谢高门伙同前朝士族,胁迫宰执谋反,名为废立,实图复辟,当年先帝与高门妥协的联姻高攀不起,废皇后司马氏为庶人,宣布托孤宰臣为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篇檄文是刘粹让沈叔狸、李德元、王公度等人所撰写,众人都是军将,文采算不得很好,这还是经由吉翰、郭叔融秉承刘义符之意,最后润色了一遍。
陈珍宣读完,高举着檄文打马回中军复命,而立于辇车前的苑义夫又是一大喝:“祭剑!”
又是一阵大角“呜呜”声响中,刘义符在百骑侍卫簇拥下缓行而出,至辇车前下马,顺短梯登上辇车,“呛”的一声拔出履霜之剑,面向敌阵缓抹剑刃,慢慢转过身,走向大柱前。
王绍之脸色苍白,没半点血色,其嘴巴仍被布团堵住,却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许是听到脚步声,蓦地睁眼,目露轻蔑不屑之色。
刘义符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慌得一逼,都怪那个陈珍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要开战时带着俘虏赶到。于是,吉翰、何承天、李德元、高道谨、朱景符等众将一致请行“祭剑”之礼,也就是阵前杀贼,祭天子之剑,祭中军大旗,好打击敌方士气,同时提升已方士兵的信心。
那次在京城华林园率侍卫阻击陷阵,刘义符也是迫于无奈,为自保才激发了血性,可他仍是很有分寸,不刻意地去让自己双手染血,可这一次,是怎么也无法避免了,否则,本部士兵失望,敌方可就要嘲笑了。
“可怜我还是个孩子啊,这群家伙真是太无良了!”
“你若连杀个贼都不敢,还做得什么大事?趁早滚回去”
刘义符似乎听到心底另一个声音的呐喊,他双手持剑立起,绕着大柱转了一圈,到王绍之右侧站定,募地横剑于头顶,脚下立了个右弓步,突然吐气开声大喝,脚步由王绍之身前疾奔而过,手中长剑顺着蹬步借力,眼看接近目标,使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斩而出。
前奔十来步站定,只感头脑一阵眩晕,便听到“砰”的一声,身后似有什么重物落地,接着一阵“哧哧”声响,忍不住眼角余光一扫,就见一道黑影缓缓倒下,不禁一呆,转头一看,竟然连那根高高的立柱一起被斩断了。
一颗血沐沐的人头骨碌碌滚到了他的脚边,吓得他脸色一白,浑身一抖,双腿一阵发软,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忙拄剑于地立稳,这才看到,右臂溅洒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卧槽!这身板是得有多大的力气,刘义符简直难以致信,一阵血腥味直钻鼻孔,闻之欲呕,刘义符不敢再多看,慌不迭地转身下了辇车,翻身上马回归中军。
苑义夫走了上去,抓起人头发髻一把举起,大步下了辇车,翻身上马,手提人头在大军阵前来回奔跑,似乎这是他斩首的功劳一般。而其身影所至,士兵们无不欢声雷动。
刘义符打马回到中军,登上将台龙雀纹屏风前,还没座上御座,终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连早上吃的朝食一起喷吐而出。还好附近多有侍卫遮挡了视线,仅吉翰、何承天、李德元等少数人看见,皆面露古怪之色。
“陛下!你没事吧?但请坐镇中军,待臣来指挥!”
李德元好意请示,只是这话说得,怎么都有点怪怪的,当然他又不是权臣,没别的意思,刘义符点头示意,找出一块抹布擦去嘴角污渍,感觉胸口还是一阵阵烦闷,胃里翻腾不止,那人头的鬼样子老是在脑海里闪现,十分的恐怖。
“击鼓!前军弩手推进至一里。”李德元大步走到将台前沿,又大喝道:“传令兵何在?速命高太守、丰城侯率轻骑绕往敌军阵后,配合杨校尉、安泰、魏像所部先行展开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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