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下午,高空云层堆积,天气阴着没有太阳,四野燥热无风,大半月晴天似是要有所转变,好在这时节秋收已入尾声,于农事没有太大的影响。
大约未时,刘义符乘坐马车,在百余骑侍卫簇拥下出南城门五六里,转向往东而行,不久就望见一道低矮起伏的小坡岗,那坡顶是颇为平坦的地形,已修建一座小军营,常驻有四营已被王公度依新军制整编的州兵。
而坡岗下相隔两三里各有一座占地甚大的庄院,那原是城中豪族蒯氏、宠氏的屯谷田庄,现已捐献给中府作为兵甲工坊,驻军则就近值守,以防火防盗。
庄院正门,居然修建得像城楼一般,只是小了一号,门头墙顶也有士兵守卫。而门前百步处,王公度与兵曹参军郑续、工曹参军申屠遇三人为首,带了十几名官吏正在迎候。
刘义符下了马车,上前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见王公度在这里,便笑着问道:“现在州府事务,王使君可曾理顺了?”
“雍州地小,又有中府在此,臣自是能极快接手,大部份事务移交襄阳郡府,臣也能腾出手管些中府军务的事。”王公度颇有些自得地一笑,又道:“治下各郡已将帐目呈递,秋粮已入库一批,按各郡人口与缴粮数目,臣认为可将冯翊郡与华山郡合并,始平郡与扶风郡并之,另外,郡府是否要再增设郡丞、郡尉一事,中府还没批复,尚在考量。”
“王使君的提议甚好,但侨郡户籍向来是个麻烦事,土断一策效果不佳,吏治与辖地整顿清理,只能容后,眼下必须先军后正,安稳下来再行此事,现在还是看看匠坊兴建的如何了。”
一走进庄院就听到一阵阵金铁锻打之声,不过前进大院似是库房,有几间房舍的门开着,十几名杂役正在房前空地上,将锻造好的箭头、矛头、环首刀锋刃抹油,装入粗制的垫草木箱。
中院内房舍隔墙许多被拆除,改以大柱支撑梁架,变成了大通棚房,里面到处堆放着木料,有木匠、漆匠在制作矛柄、弓臂、橹盾、车驾、攻城器械等物。
后面的正中院墙被拆掉,三横两竖的大通棚房一直延伸到山坡下,最里侧两排新建的棚房还是盖着厚厚的稻草,房前成排放着一口口大水缸,棚房里面全是铁匠和锤手、风箱手、火炉手、杂役,一块块成品铁料在炉中烧红,再经锻打成形。
工棚四下烟雾缭绕,又呛人又曛眼,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铁坯褪火时散发的金属味道,还有炭灰粉尘混合着铁匠和锤手们的汗臭味,整一个忙碌嘈杂又脏乱的场面。
刘义符绕到工坊后面山脚处,发现这里挖建了七八个土窑,有民夫们在烧木炭,旁边棚屋里堆着一篓篓成炭,远处空地上还有一堆黑乎乎的大、小石块,他一下来了兴趣,走上前一看,竟然真的是煤,不过此时叫“黑石”。
“申屠参军,快快过来,这些黑石你们从哪里找来的?”
“回禀陛下!此黑石与铁料皆是从南阳运来,成品铁料打造武器不太用得上,若要用陶模浇铸弩机和一些器械构件,需要溶炼铁料才用黑石。”
这位工曹参军申屠遇年约五十来岁,长得高大壮实,宽额方脸蓄着胳腮胡子,说话是嗓门很大,声调还带着一口浓厚的关中腔。
据说他原是关中南迁来襄阳,侨居城内开了一家大铁匠铺,还曾做过后秦的将作大匠,有着非常深厚的管理工坊将作经验,由沈敞之新近举荐上任。
刘义符连看了几个煤块,拍了拍手,楞怔了一会儿,有点小兴奋的情绪稍稍缓和,又问:“这荆襄之地,应该还有黑石矿与铁矿,你可曾听说过?”
“臣没去过别的地方,不过曾从竟陵、江夏来的商贾手中买进过铜铁成料和黑石,想必那边是一定有的。”申屠遇想了想,很是肯定地说。
刘义符大喜道:“竟陵郡已拿下有半个月了,只有表文呈递,还没官员过来谒见,申屠参军稍后派人去竟陵看看。这工坊新修了不少棚舍,匠人大概也有几百,你是如何分管的呢?”
“臣依工种分置了匠师、棚头、队头,比如那边烧炭的,每窑设一个窑师,其下各有料头、伙头、出了炭进仓的,叫仓头。”
“申屠参军管得井然有序,还不错!那我们现在去制甲作坊。”刘义符称赞了一句,忽地想起些什么,又问:“对了……制甲有皮革来源吗?襄阳有没有商人去胡夏与魏境行商的?能不能买到牛马?”
王公度听得面色一变,急忙接话回道:“陛下!这些不用去敌境找门路,梁州汉中那边与仇池、羌氐接界,我朝都是从那边贩买来的。垣护之既去了梁州,又有沈叔狸随后西行,索使君若来见,必会带牛马与生皮来,还会有商队跟随。”
看王公度这表情反应,刘义符有些奇怪,疑惑道:“怎么说起夏、魏,王使君就有点反应过激啊?”
“陛下有所不知啊,上洛、顺阳、鲁阳本就有一些商户胆大包天,私出边地与夏、魏境内官商易货,屡禁不止的,陛下哪还能轻易谈起此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