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山南麓,斋宫依山临河,成片的宫殿雕梁画栋,门户重叠,在清晨的朝阳斜照下更显金碧辉煌。
宫内正中的广场上,大道坛占地方圆一里,底大顶小,上圆而下方,逐层收缩,重坛五层高耸入云,外边以条石砌筑,内劣以黄土,每层边檐皆有雕栏,修建有殿室。
加坛顶大殿一起共十二户九堂,顶上是主殿,内中神座右列玉磬,左为醮斋,大魏国师寇谦之便常居于此处,凡大朝会、祭祀、庆赏等大典均在此举行,皇帝车驾亲临,在道坛祭天领受符箓,以宣扬道法。
拓拔焘亲征大胜而还,要待吉日率朝臣举行典礼,是以寇谦之便提前在此斋戒,并未住在静轮宫内,而宠法起前日上午虽得召见,可当时秉政的八公皆在场,屡有人搅局,拓拔焘仅口头明确准许赎还、拜见毛德祖等七人,但条件还没谈妥。
大道坛高台之前,宠法起天色未亮时就来了,已经微躬着腰保持行礼的的姿势站了一个多时辰,旁边随侍的北魏士兵都等得不耐烦了,这时一阵钟鼓玉磬声和鸣,高台之上终于有四名十六七岁的年轻道僮手持神符,捧着钵孟、净瓶下来了。
“南朝使者可曾沐浴素食?”为首的道僮站在台阶上问道。
宠法起面露喜色,回道:“国师仙长,宠某岂敢不遵仙家之礼。”
“请使者洗手净面!”道僮招呼一声,又嘱咐道:“大魏皇帝朝会在即,国师不得轻离三层玉华堂,使者可在堂下拜谒。”
这礼法森严,宠法起无奈应下,随道僮一路登上三层道坛,沿边绕行一段才到依四层修建的玉华堂外,门前耸立着高高的神阙,两蹲半人高的神兽铜炉青烟袅袅,道僮于门前垂手侍立。
前堂内四面垂幔,光线昏暗,正中一蹲坛形底坐之上,一名身着杏黄八卦道袍,头戴黑纱荷叶道冠,黑须梳理得纹丝不乱,面色白净红润的中年人端正跪坐,一手在身前掐诀捏着法印,一手持玉槌,目视身前玉磬。
刚步入堂下,突然“叮”的一声清鸣,宠法起吓了一跳,赶紧躬身为礼道:“襄阳太守宠法起闻仙长道名,特来拜见!”
“贫道心慕仙家妙法,不问外事久矣!南朝使者,此来何所求啊?”
寇谦之嗓音清朗,言语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律,简直如歌唱般余音绕梁,令人听之难忘,宠法起有些惊奇,听闻这老道已年过六旬,可看起来顶多四旬的样子,至少养生方面就有些道行了。
寇谦之曾自称是助光武帝建立东汉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五的寇恂十三世孙,曾师从仙人成公兴而得道,妄称神瑞二年(415年)太上老君现世,授予他“天师”之位,杜撰附会了许多神奇故事,并言称《图录真经》为太上老君李耳的玄孙李谱所传授,以提高比格,而拓拔焘偏就信了。
“宠某至平城已久,想必国师有所耳闻吧。”宠法起淡然一笑,他已于昨日先使人奉上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贵重大礼,这时说话就有底气了,又道:“沙门自汉末传入中土,以其轮回转世之说甚得高门信奉,宠某只恐国师之道法难以久存于世啊!”
“贵使此言何意?莫非以为贫道之法没有根基?”寇谦之一下就听懂了,立即追问。
“然也!”宠法起笑着侃侃而谈:“国师之法行于上,如无根之木,如水之萍,而沙门佛法行于下,不说大魏八部鲜卑人,就是夏之匈奴、辽东之北燕皆事之如赤子,国师之道法不能普行于天下,如何能分庭抗礼?”
寇谦之入平城还不到两年,虽自称为天师道北宗正统,但时日尚短,还没得到北方天师道门各派的归附与支持,确实没有什么根基,好不容易被拓拔焘尊奉,也担心有朝一日被沙门挤兑,被弃之如蔽履,虽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有所触动。
“嗯?那贵使有何以教贫道呢?”
宠法起是有备而来,自然就做了相当的准备,见寇谦之主动相问了,心中大喜反而不急,悠悠然道:“此世乱中求治,治而求变,变而求强!话说回来,宠某此来为国师私事,亦为国事,若国师有兴趣,当可深谈一二。”
“襄阳宠氏自汉以来便为冠盖大族,宠太守想必是家族佼佼者,贫道今日一见,果然是胸有韬略,一出口却让贫道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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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副使窦应期已于日前返回平城,仍住在如浑水东岸的鸿胪寺客馆之内,因北魏君臣大胜还都,行动也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出入平城,但要向鸿胪卿安同报备一下行程目的地,并让客馆小吏和士兵跟随。
安同之祖为汉末安息帝国王子入汉为侍,历经三国两晋,其家族后来迁居辽东,曾仕前燕、前秦,一度寄居独孤部时结时拓拔珪受到重用,内理军政,外掌出巡外交,是北魏之开国功臣,历仕三帝,时年六十来岁,汉化程度很深,行事没有长孙嵩刻板,为人要圆滑得多。
这日一早窦应期便找安同办理了符讫文书,带上柳元景、宠越等五十名护卫往东市采买了许多吃食酒菜,至近午时分过如浑水放生桥,往宫城东南的白台,因为其兄长窦应明和毛德祖等人皆软禁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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