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高的法庭玻璃窗前,马茹默默地望着窗外,风停处,早有急雨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把自己摔得粉粹。
劳动仲裁中心,马茹和唐金言又一次对簿公堂,马茹为原告,要求方圆公司无缘由辞退自己按劳动法给予补偿,唐金言代表方圆公司答辩,说马茹的确在公司工作过几天,公司辞退她不违背劳动法,时间太短,无需补偿。唐金言很清楚自己颠倒黑白,但依然能心安理得的巧舌如簧,说的条条是道,他坚信人生的一个哲理,如果谎言对自己有利,没有人会说真话。
马茹说不过唐金言,又因为没有人肯为她作证而心中黯然。
“马茹,你有书面证明或证人吗?”法官和蔼的问。
“没有,没有人肯给我出证明,更没有人为我出庭作证。”大千世界,朗朗乾坤,没有人肯帮助自己,没有人肯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马茹冷眼看着唐金言,看着法官,也看着这个世界,心中似乎没有委屈,只有怨恨。
“有一个人主动为你作证你同意吗?”法官问。
马茹没有想到有人肯为自己作证,朦朦胧胧的脑子想找出可能出现的那个人,但根本找不到,就在她傻乎乎的连“同意”两个字都忘记说出来的时候,法官说:“传证人杜文杰出庭作证。”
杜文杰走进审判庭,唐金言和马茹的目光同时由惊愕变为不解,也由主角变成了看客。
“法官,陪审员,我叫杜文杰,是方圆集团有限公司的总裁。我为马茹女士作证,原告所诉均为事实,方圆集团有限公司按劳动法应该给予其赔偿,所欠的养老保险金方圆集团有限公司会按照原告的要求补缴或以现金形式补偿,同时我还带来一份书面证明留给法庭。”
这是一个离奇的案件,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事情。马茹委屈的泪水瞬间决堤,喷涌而出。“谢谢您杜总!谢谢您杜总!”
“你不用谢我,我来作证不是为了同情你,而是为了一个人最起码的公正和良知。做企业应该重利益,但不能丧失人性和良知。”他这样说的同时,眼睛死死的看着唐金言,而唐金言的表情分明挂着委屈。
杜文杰走了,法官望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谁说中国只有商人,没有企业家,你们说杜文杰是不是企业家?”
回去后唐金言找到蒋国平汇报说,官司输了。
“输了很正常,赢了才不正常。我们不是非要赢官司,只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告诫那些贪心的人,我们对他们是不会讲道理的。”蒋国平说,并没有半点不满。
“本来赢了,但是有人去给马茹作证,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谁?”
“董事长。”
“哈哈,这文杰,也真够难为他了。好了,也难为你了,辛苦辛苦!你去吧!”
唐金言以为蒋国平会十分不满,没想到他并不在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然而,对马茹和何庆洲而言这是一段阴霾的日子,家庭本来就不宽裕,夫妻又双双下岗,经济和心理的双重压力把这个四口之家压的透不过气来,女儿何金恬已经上初中,何庆洲和马茹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富养女,穷养儿。所以家里的一切都向金恬倾斜,至于小明天将来再说。同时,金恬也觉得这个家庭对自己不公平,别人家都是一个孩子,自己家偏偏多了一个弟弟和自己分享本来就不多的财富,所以她很矛盾,一方面喜欢弟弟,另一方面也觉得明天是多余的。
马茹是感谢文杰的,不仅仅是劳动仲裁的事情,如果不是文杰坚持不起诉丈夫,何庆洲现在一定是在监狱里,这个家庭就彻底垮了。
家庭往往是围绕着亲情和爱展开的,所以便有了一个共有的奇葩而又寻常的现象。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往往谁不讲道理谁便是家庭的主宰。由于对亲情的迁就,最不讲道理的人一定是家庭的权威。
起初,马茹喜欢整日的喋喋不休,她的口水便是全家的真理,因为没有人能受得了她的唠叨,如果想少听或者不听就一定要虔诚的承认她的伟大和正确,否则她无与伦比发达的语言系统,就会让全家领略到各种先进而又不断重复的词汇,直到说疯每一个人为止。
然而,无论怎样强大的战士,终能遇到比自己更强的对手。女儿金恬长大以后,不但为人自私,性格也格外偏激。她总是觉得家人甚至全天下都对不起自己,同时也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唯一正确的。只要她认定孔子是正确的,家里所有人都要顶礼膜拜。明天她认定孟子是错误的,饿着肚子不吃饭也要把孟轲骂的狗血喷头。尽管漂亮,但身体略显肥胖,虽然学习成绩好,可总是第二,所以每天都不忘了骂那个比她学习好的同学。
“第一那么重要吗?”明天问姐姐。
“你给我滚一边去,小屁孩你懂什么?”金恬半真半假的训斥明天。
由于她的日益强大,曾经永远正确的母亲便失去了昔日的光辉,由喋喋不休的信口雌黄,变得谨言慎行了。
明天还小,不太懂事,大家也可以让着三分。只有何庆洲在这个家庭是最可怜的,干的多、挣钱多、贡献大、付出多。但家庭地位最低,宛如一个承载委屈的垃圾桶,家庭所有的委屈他都默默地承受着。
正所谓物极必反,自从受到了这次打击之后,性情大变。人性里最野蛮、粗鲁、暴戾的东西突然间被全部激活,所有丑恶的一面淋漓尽致的暴露在温暖家庭的阳光下,让所有的亲人苦不堪言又束手无策。
马茹早已败下阵去,不可一世的金恬也只能望父而逃。家里的一切只靠马茹苦苦地支撑着,她毫无异议的沦为家庭最底层,只能默默付出,不许说一句别人不爱听的或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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