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我父亲虽然是正京大学的文凭,但他的确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整体知识是由卡片拼图组合的,所以,难免偏颇和扭曲。
真正自信的战士是无知者,而不是博学的人。所以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使本来就刚愎自用的秉性更加偏激,家里大事小情都要听他的,意识形态也要保持和他高度的一致。他民族情感极重,沉迷于传统文化之中。总之,工作的时候征服下属,退休了征服家属,专制似乎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
没事的时候就要给家人讲三纲五常,讲中国的历史文化。往往都是网上断章取义的东西,他便拿来当真理。母亲多年来早已习惯,不敢违抗,“夫为妻纲”在我们家天经地义。平心而论,论聪明与心智,我远远不如父亲,这么多年也是各方面都依靠父亲,我爱人也不和他一般见识,所以,“父为子纲”也不是问题。忠孝之道他就更加赞赏了,古之忠臣如数家珍,孝道故事天天不断。“仁义礼智信”从不离口,生活中任何事情都能和“三纲五常”联系上,做别人的导师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事情。
三岁的孙子,他要求必须学习繁体字,而且要求她背熟《三字经》、《弟子规》《百家姓》等国学经典,不鼓励看《安徒生童话》及《格林童话》等国外读物,认为那些都是毒草。还总是对孙女讲“三从四德”,这种对孩子的观念我们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但又不能和他对着干。
所以,我就把我岳父请来和他交流一下,毕竟人家是大学教授。
问他为什么必须让孩子学习繁体字?他说汉字简化是十分愚蠢的,让它失去了美感,每个繁体字都是一本书,意义非凡。
“按这个说话,我们的文字应该一直停留在甲骨文?”岳父问。
“你这是不讨论问题的态度,你看看台湾、香港都在使用繁体字,不正说明我们汉子简化是非常愚蠢的吗?”老爸说。
“他们就一定正确吗?”
“简化字就一定正确吗?”
“好的文化不会被淘汰,一定会传承的,如果繁体字真的如你说的那样,简体字将来一定会被淘汰的。但事实不是这样。”
“我相信将来使用繁体字的人会越来越多,繁体字将永存,最终会代替简化字。”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就不要以自己的好恶来教育孩子了,让她按学前班的正常教学学习就应该可以。”岳父见他太固执,开始寻求妥协。
“现在的教育就知道骗钱,都背离祖宗了,老祖宗的东西在我们家决不能丢。”
“祖宗的东西也不都好,有精华也有糟粕。”
“也别这么说,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五四运动之后倡导的所谓新文化,除了否定了灿烂的中华文化,还做了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新文化的进步意义是无法估量的。”
“文言文不好吗?”
“没说不好,只是说远离大众,而且,表述缺乏准确性。”
“你说说如何不准确。”
“大家常说的一个算命先生的笑话‘父在母先忘’就是典型的例子,用日常语言他就不能骗人,因为,我们现在使用的语言非常准确,而语言最重要的就是准确。”
“一派胡言,我们的《论语》,《道德经》,《易经》等伟大的着作都是文言文,白话文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伟大的着作?”
“这是思想和艺术的问题,因为他们的思想好,认识又深度,即便是用白话文写出来也是伟大的。有没有新思想与文言文和白话文没有必然联系。”
“你知道现在人为什么没有思想吗?就是因为没有很好地继承圣人先哲的文化,崇洋媚外,忘记了祖宗。所以道德沦丧,世风日下。”
岳父觉得老爷子不可理喻,便不再说话,惺惺告辞。
在老爷子的眼里,我岳父就是一个迂腐的教书先生,他在位的时候,高高在上,岳父对他一直毕恭毕敬。今天这样拿自己当一盘菜,来家里摆谱,让老爷子心里愤愤不平。
送走岳父以后,我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表面上对他劝解,实质又走进了说服的怪圈。
我忘记了一个道理,当一种意识形态根深蒂固接近信仰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说服的。只要你想说服,一定会变成他的敌人。
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的气便在我身上都发泄出来。我生来怕老爷子,也一切指望着他,所以从没有顶撞过。但是,今天不行了,为了孩子我必须和他理论。
结果,他的实话实说让我也接受不了。他说我没有脑子,不是靠他饭都吃不上,我是这辈子最让他失望的人,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如此弱智。
说我,干啥啥不行,玩收藏搞得都是赝品,好不容易弄个值钱的真东西,还给捐了。
“你不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吗?我捐给国家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捐的糊里糊涂,只有脑残才会像你那么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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