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以少击众,我无深草,又无隘路,敌人已至,不适日暮;我无大国之与,又无邻国之助迂其途,如此,则令过深草,远其路。如兵法所云,齐人经过灌木深草后,列阵的确又慢又散乱。”
站在视野良好的驷马戎车上,赵无恤露出了微笑,今天他不打算和以往一样“身先士卒”,他将是纵观全局的指挥者。
凡帅师之法,当先发远候,去敌二百里,神知敌人所在。
因为有轻捷如风的骑从,武卒的眼睛得以放得很远,对齐人的监控从三十里外的青山就开始了。他们的人数,兵种,行军队形,旗号,乃至于与此地的距离,每隔一刻都有人回来禀报。
齐人的轻车和徒卒都追不上单骑,只能望而兴叹,就当是怎么也撵不走的苍蝇,仗着己方兵多也没有太在意。
和之前几次一样,他们派出探路的轻车也被骑从们毫不例外地一一堵截射杀,在这个骑兵少见的年代,赵无恤这二十余骑,竟然就做到了使敌人耳目聋瞎的理想状态,让他们进入己方事先准备好的战场后才能发现自己。
这就是多出一个战术性兵种的优势了。
赵无恤所率的武卒主力五百人在朝食过后便在甄邑两里外摆开了阵仗,等待齐人到来。
之所以选择这个距离,是因为一大清早,他就让数科学生窦平带人到前方目测了一下对方会发现己方军阵的最远距离。
“只要让全军坐地,烟尘不扬,那么敌方若无斥候靠近观看,到了两里之外才能用肉眼发觉!”
于是,赵无恤便选择距离那片广阔的灌木深草地带两里的地方,全军偃旗息鼓。坐地休息等待。
他的料敌之法果然奏效,当齐人发现武卒时,刚好行进到了灌木深草地带中将出未出。
赵无恤果断上车挥动旗帜:“全军立阵!”
众卒长呼喊道:“起!”
他们料敌于先。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而变阵之法,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都是在商丘乃至于到了甄邑之后每日训练的,此时全体起立,戈矛剑盾在手,竟然一片整齐肃静。
就在此时,虞喜也亲自回来还报,将齐人的大体阵型告知了无恤。
“左中右各有五百人?前重后轻?”
他思索了片刻后,旌旗舞动,命令一个接一个发出,开始根据对敌情况调整整型。
“分为左中右三部横阵,中央有一阵戈矛手。二十五人一排,四人一列。”
“左翼、右翼各有两阵戈矛手,十人一排。五人一列;一阵剑盾手,五人一排,十人一列;再各有一阵弩兵,十人一排,五人一列,四阵成凹凸形相错,戈矛在前,剑盾弩矢在后。”
“轻骑士游弋于右翼边缘,注意敌方侧翼战车。”
这是数月来赵无恤和众卒长研究演练的阵型之一。在阵列展开后,他们将分别面对敌左中右各五百的齐人。无论怎么看都处于绝对劣势,尤其是薄弱的中央。要挡住五倍以上的敌人进攻。
“二三子勿忧,我亲自坐镇中央!”
在赵无恤的这句话后,原本有些忐忑的左翼戈矛手们这才微微放心。
平日结合现代方法艰苦训练的优势开始体现,在武卒们变阵结束后,对面的齐军尚未完全展开,还在灌木丛中艰难地集结,场面颇有些凌乱。
机不可失,赵无恤立于战车之上,挥旗直指前方道:“全军徐徐前行,至三百步乃止!”
在几天前的甄邑攻略里,武卒们都参与了战斗,虽然杀伤不大,可好歹见过血。谁料野外初战居然又是处于劣势,这两个多月来的训练效果如何,就看今日一战了!
乐工出身的鼓手敲打着腰间的蒙皮小鼓,找准同一个节奏是这一行当的基本功,鼓点咚咚作响鼓励人心的同时使得武卒们的步伐不乱。
蒙城人漆万位于人数较多的右侧,对为什么要这么打,他不知道,也没有问。
在过去两个月里,他们已经被训练得只知道服从卒长、两长、伍长的各层命令,只知道听着鼓点向前迈步。他在攻甄邑时被卒长强令着杀了一个不降的卫人,所以如今也不是很害怕,对面的齐人仿佛训练时的泥潭沟壑,是必须越过的障碍。
他唯一担心的是位于中央薄弱阵列的堂弟漆百,漆万目光不时朝左瞥去,隐约能看到站在方阵第二排的堂弟脸色有些微微苍白。
新卒们的表现和他差不多,但老卒却一脸坚毅,他们多数是成乡旧部,经历了那夜惨烈的攻防战。中阵的戈矛手今天还被特地加厚了防御,多了一扎从甄邑府库和守卒身上扒来的编缀革甲,并且靠前的两排矛兵都配备了木质盾牌。
长达丈余的矛杆底部有尖尖的铜质突起,这是旅帅让铸人加上的,若是矛尖折断还可以倒过来使,也能深深插进泥土里,作为临时的木蒺藜来用。
那些戈矛在行军时常置于臂下,尖刃斜朝上指。徐徐走动时数百柄戈矛的木杆微微颤抖,仿佛是蒙城的漆树林随风摇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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