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压力莫名地大,因为这场战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贪恋季嬴美色,求婚不成恼羞成怒配合知氏进犯赵氏招致的报复,非但美人没有到手,眼见连家国部落也要保不住了。
焦躁地又巡视了一遍军队,他想道:“桑干部已残,全族遁逃不知所踪,如今且如、虖池、狋氏,还有无终的兵都已到齐,加上本部三千人,共计七千徒卒,七百骑,三百辆车……”
代人占据此地后,各族都转化为且耕且牧的半游牧民族,因此除了不足千人的骑兵和战车外,其他的都是徒卒。
“赵军总数也不过如此,若沿途再留人驻守,只怕到这里的更少,若桑干河下游的高柳、屠何两部也来相助,依靠着万余人的大军,依靠代人的悍不畏死,我也可以与赵军一战!”
他确信,只要击败这支远征军,赵无恤想要再派人来进攻,恐怕要等好几年了……
“来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斥候的示警,只见赵军的前锋,已经排成了战斗队列,从壶流河冲刷出的开阔地貌上,缓缓向南挺进,那冉冉升起的炎日,飞腾的玄鸟,在代王眼中显得极为刺目……
望了半晌,他焦躁地让御者回旋,在军中狂奔,挥鞭抽在几个不安的代人身上,恶狠狠地骂道:“你,把矛拿稳了!你,快给弓上弦!待会哪个部落敢不卖力,明年加征五百头羊!”
……
“终于逮到代人主力了!”
穆夏也站在戎车上,不能和重装甲士们一起站在最前排,他感觉很不适应,只能尽量回忆着以往作战时主君的做法,指挥全军。
和代王预料的差不多,在留兵守护沿途城邑粮道,又遣送一批伤卒离开后,穆夏的军队只剩下六千人,在数量上略显劣势。
但人数,从来就不是战役胜负的最终决定因素。
“主君说过,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
他放眼望去,面前是较为平坦的河流地貌,平原广野,此骑兵之地也。河边的农田和牧场,敌我双方的阵地相隔很近,地势平坦,没有深草阻碍,进退自如,此长矛长戟之地也。他们左侧,间或有一点丘陵土山,草木繁盛,相对于代人的位置居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
穆夏早在进入战场前,就给麾下的诸多兵种挑好了位置,此刻迅速命令持矛戟的甲士在前方架矛站立,而弓弩兵则抢占制高点。
“二曰卒服习……”
有严苛的军法支持,出身高贵的赵氏小宗子弟、大夫只能对他俯首帖耳,而手下苦出身的兵卒,则将这次的统帅当做奋战的目标。
“猛将必发于卒伍!只要我再立几次功,得到几次升迁,或许有一天,也能做到大夫、师帅的位置去!”这种建功立业的期盼,是促使他们忍受远征辛苦和直面死亡恐惧的最大动力。
过去大半年里,赵军都是从武卒和太原郡兵里精选加以训练,使之熟悉战法,动作整齐划一,比起对面站没站像,前面金鼓击响,后面的士兵却十分懈怠的代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这边穆夏才下令不久,代人似乎早有准备,眼见赵军刚到,阵型还未完全展开,他们中军的黑犬旗帜一挥,以部族为单位的代人就开始一拥而上!
两军相距不过数百步,代人的骑兵纵马奔驰,战车也乱哄哄地直插前方,转眼就冲过了一多半的路程。他们在马上车上狂呼乱喊,连马后车下的徒卒也挥动铜剑,石锤,木矛等武器,声势骇人。
代人与晋国的战争其实不多,更多的是向东掠夺燕国,根据他们与燕国弱旅交战的经验,大部分燕军在这时便会慌乱奔逃,凶狠的代人恰好冲阵而入。
然而赵军毕竟不同于燕军,他们的阵线丝毫不曾动摇,督战的石乞更是冷笑一声。
“戎狄就是戎狄,这作战的手法,要是放到百余年前,对付邢、卫等不会打仗的邦国还能凑效,可早就在太原本中行穆子和魏献子用方阵打得一败涂地。从桑干河一路打过来,赵军也所向披靡,然而代人竟还不长教训,仗着人多个两三千,更有优势的车骑,就如此托大么?”
随着声声号令响起,已经完成纵深列阵的前排甲士一声大喝,数百支高举着的长矛被平放下来,闪亮的尖锋层层叠叠,整条战线顿时成了刺猬一般。
对面冲杀过来的代人骑兵是狋氏部落的,这个部落位置偏北,靠近草原,部众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敏感地意识到了敌军那些长矛的威力。领头者吆喝一声,带着骑兵转向右侧,沿着与赵军阵线平行的方向前进。
稍稍降低了马匹驰骋的速度,狋氏的骑士们伸手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反曲角弓,反手从腰间的箭囊里抽箭,三百名无鞍无马镫的狋氏骑兵几乎同时张弓搭箭,瞄准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正是代人赖以征服代地,让无终、屠何俯首称臣的骑射之术!这个距离上,一直在草原和丘陵交界处射猎为生的狋氏猎手们几乎可以百发百中。赵军的长矛步卒不过是靶子,而敌人的弓箭,应该射不中来去如风,射一箭就回头撤离的骑手们吧?代王是如此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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