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伍子胥面色凝重,起身北望道:“若王孙大胜,只怕大王会更加骄傲,觉得北上争霸可行,愈发坚定了与赵无恤决战的念头。到时候勾践一定会在后方举事,此乃趋其小喜,而近其大忧也,到时候,只怕吴国将有亡国之虞。”
被离善于相人,对国事却没这么敏感,伍子胥这么一说,他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急问道:“在子胥看来,吴国北上,当真毫无胜算?”
“至多三成,不能再多。”伍子胥笃定地说道:“吴国国力不如赵,其一,吴虽有百万之民,号称十万之兵,实际上却仅相当于赵国四郡之地,虽然赵氏同样年年征战,财政困难得春耕后才敢征召出兵,但吴国更糟,大王连年修筑宫室、运河,民生凋敝,人心思安。“
”其二,纵然邗沟修通,但就我所知,赵国也在济水与泗水之间修了一条运河,其调兵南下比吴国调兵北上更快!其三,赵无恤之势已成,鲁、卫、邹等犹如赵国郡县,在别人家里交战,于吴军不利,虽然他列为诸侯让天子和诸姬战栗,必有心存不满者,但吴国也有楚、越这样的心腹大患啊,若是在赵吴交战正酣之际后方起火,吴国将不战自败!”
说完理由后,伍子胥叹息道:“故而虽然对不起王孙骆,却只能祈求他小败一场,退回吴国,让大王能清醒清醒了。”
“原来如此。”被离听后也冷汗直冒,或许,这就是智者老聃所谓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吧。
然而未等二人就此事深入聊下去,却听到外面一阵欢腾,仿佛整个吴城都在庆贺什么,一阵接一阵的“万胜”“万岁”传入梅里。
伍子胥和被离对视一眼,连忙朝外走去,问从外面回来的舍人道:“发生了何事?”
舍人不明所以,满脸喜色地说道:“恭贺家主,吴国舟师于琅琊海上大败赵人!”
……
“水师北上旗开得胜,此乃大王之威,吴国之福!”
“如此一来,赵无恤应当知晓吴军的厉害,大王的无敌了!”
“捷报传回,吴城内外无不欢欣鼓舞,人人都精神勃发,希望随大王北上建功立业!”
“哈哈哈,此亦二三子之功也!”
姑苏之台上,但闻一片阿谀奉承之声,夫差在伯嚭等人的逢迎下,喜不胜收,却强自按捺喜悦道:“此次海上小胜只是开始。”
是夜,夫差遂在姑苏之台上大摆筵席,庆贺此役。与此同时,与”琅琊海战”相关的情报还在不断传回来,细节慢慢在夫差案前铺展开来。
身材胖大的伯嚭极其勤快,他像个倡优一般跑出跑进,过了一会捧着一份捷报入内,恭贺道:“大王,大喜,大喜!”
夫差晃着犀角杯笑问:“又有何喜?”
伯嚭道:“原来,此战齐人本来将败,幸好王孙骆及时帅吴船赶到,才将赵人击败。事后陈子常千恩万谢,正式代表其君其父,与王孙骆在船上签订盟约。他与王孙将继续围困琅琊,争取早日让莒国摆脱赵无恤控制,同时齐军也将进攻鲁国北鄙,齐国执政陈乞说,希望早日与大王会师泗上,到时候,齐国愿奉大王为霸主!”
“霸主……”夫差贪婪地舔了舔唇:“此话当真?”
“白帛黑字,千真万确!”伯嚭也收了陈恒不少好处,此刻处处为齐国说话。
“齐国在齐桓公时曾经是霸国,故而其子孙素来骄傲,从不轻易服人,甚至对极盛时的晋国,也不假颜色,晋侯也不敢像驱使别国一样使唤齐国。如今齐国愿意奉大王为霸主,中原诸侯一定会紧随其后!等到战胜赵无恤后,连天子也将为大王的伟业欣喜,派卿士尊称大王一声‘伯父’,设坛致伯,五伯九侯,吴实征之!”
“五伯九侯,吴实征之……”夫差为这景象迷醉了,心痒难耐,只想立刻就挥师北上,会猎中原,与赵无恤争夺这霸主之位,这才是大丈夫该做的事情,屈居于江南穷乡僻壤,和越国人打来打去有什么意义?
至于齐国在“海上之盟”的另一条承诺,他就不太在意了。
“此外,齐国还将献上姜姓公女,为大王后宫添色……”
“添色?”夫差不屑一顾,“世上最美的佳人,不就在寡人宫里么?”
一高兴,夫差甚至让新宠妾郑旦露面,跳了一曲美妙的舞曲,郑旦如羽人下凡,旋舞间香汗淋漓,引起阵阵赞叹,看得伯嚭小眼睛都陷进肉里去了。
搂着郑旦的肩膀,夫差自夸道:“王孙骆之父,吾兄太子波曾娶齐国公女为妻,号称硕人,乃诸姜最美者也,然而我看她除了身姿高大外,与寡人爱妾比起来,可是差得远了!”
群臣唯唯称诺,伯嚭也奉承道:“大王之贵族乃天上仙子,人间谁人还能比得上她?”
这是实话,郑旦无论容貌还是身姿,都比勾践范蠡送给伯嚭那十多个美女强多了,她们加起来,也不若郑旦一半好,但伯嚭纵然贪财好色,却也知道,夫差的女人,不是他能染指的,只能压下嫉意,说些让夫差高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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