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与诸侯卿士在郎囿驻扎,整日操练兵甲,列阵以待,总算是把邾国的使者等来了。”
那骑吏将曹匹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停留在他镶嵌珍珠的冠冕上,便吹了一声口哨,回头对众骑从笑道:“居然还是位公子公卿,吾等能护送在侧,真是与有荣焉。”
曹匹强忍着愤怒,道明自己的来意,骑吏虞喜举起手掌,手下的骑兵便闪向两边,站在曹匹等人侧旁。这是护送还是捉拿?曹匹心想,却无计可施。如今也只好相信赵无恤的气度了。
离郎囿猎苑越来越近,他们看见营火的烟柱冲天而起,让五月的夏日显得越发酷热。隔着数百步。曹匹认出了薛国正卿和滕国公子的旗号,以及司城乐氏的旗帜。也有几面旗异常陌生。应该是新分封到鲁国东地的大夫。
看来,宋、滕、薛,甚至还有一些曹国人,几乎所有与鲁结盟的泗上诸侯都响应了赵无恤的号召。这些人麇集到赵无恤周围,表明自己在这场鲁国制霸泗上的争夺中降服,或是希望分享利益。
等到了跟前时,曹匹便只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大军:有军容整齐的赵氏武卒,有宋、滕、薛那略显杂乱的军队。以及招摇过市的女闾。此外还有驱赶辎车的杂役,传送信息的听差,呵斥劣驹的马夫。
光是在此集结的,绝对不少于一万人。
赵无恤自己的旗帜高高飘扬于众旗之上,在他最高大的营垒上,白色面底,绣着赵氏家族黑红色的炎日玄鸟,展翅高飞,神秘、自由而骄傲。
“公子,您听见那边的喧哗了吗?”那个名为虞喜的骑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骑行过来说道。
曹匹侧耳仔细分辨,他能听出有吼声,马儿的尖叫。兵器铿锵,还有……喝彩声?
他面色一滞,莫非赵无恤是在整治兵卒,准备开拔?
他们经过一片麻布蘑菇般的营帐,人愈来愈多,声音也愈加鼎沸。然后,他找到了答案。
下面,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一场蹴鞠比赛正在进行。
人们清出场地。立好栅栏,平整草地。划定界限球门,搭起看台。数百人前来观看。也许成千,观看场内二十余人的拼抢。从场地的情况看来,他们至少踢了一整天。而今,比赛到了最后关头,在观众的喝彩声中,球员们相互追逐,争夺那枚猪尿泡蒙皮制作的鞠。
“这是蹴鞠。”那骑吏在说废话,现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这是蹴鞠?每年在曹国陶丘,动辄千金的赌注都压在这种从赵氏内部流传开来的运动里。
近些年来,晋国赵氏以能征善战而闻名,老赵卿击败了齐人,小赵卿降服了盗跖,取得了宋乱胜利,还逼得三桓俯首,泗上称藩。据说他们能百战百胜,就是因为兵卒常常举行蹴鞠运动的缘故。
这种传闻越传越广,一时间,蹴鞠便在晋、齐,甚至是郑、卫的军队里流行开了,邾国也有几个从陶丘回来的卿大夫之子在组织人踢……
“公子。”虞喜说道,“将礼物和属下留在这里,我这就带你觐见大将军。”
“是相会,不是觐见!”曹匹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不卑不亢地答道:“邾虽小国,但我身为公子,与赵大将军同为卿。”
虞喜撇了撇嘴,也不说话,带着曹匹绕过蹴鞠场朝简单搭建好的看台走去,快到时,他才偏过头来笑道:“公子可知,这蹴鞠场里踢球的是两个师的军吏,这场蹴鞠的胜负将决定究竟哪一师能成为攻打邾国的前锋。”
曹匹小腿一抽,差点在虞喜身后跪倒……
……
“精彩,赛后要多赏他一壶酒,亦或是几只肘子!”眼见身披黑衣的田贲勇猛不减当年,晃过几人后一球入门,赵无恤不由起身为他叫好。
“主君!”虞喜走上前来,单腿跪地道。“邾国的使者到了。”
“邾国公子曹匹,见过赵大将军!”曹匹掩饰了方才的惊骇,缓缓走上前来,行礼后抬眼打量赵无恤。
却见这位虎踞泗上的大将军二十岁上下,四肢修长,肩膀宽阔,柔顺平直的炭黑头发在顶上扎成髻,冠鹖冠,嘴角露出自信浅笑,一对炯炯有神的虎目仿佛将曹匹的来意看得通透。
他一扬眉,说道:“欢迎之至,不过公子,我的行人端木赐何在?没随你一起回来?”
他也不等曹匹回答,便冷冷地说道:“忘了提醒下贵国,我一向最忍不了麾下僚吏被害,若是子贡被囚于牢狱,那公子恐怕也免不了要受囹圄之灾,若是子贡已经被害……嘿。”
一句淡淡的威胁,一声嘿然冷笑,竟让一路上一直在编排台词的曹匹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看台上全是来自鲁、宋、薛、滕、曹的贵族们,曹匹常和滕、薛国君,乃至于鲁国东地大夫打交道,很多人都曾去他家做过客。所以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现在不看蹴鞠了,转而将玩味的目光投向曹匹,有的人满是同情,有的人则很乐意看他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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