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争锋并非一击定胜负,而是个相互滚雪球的过程,在邯郸兵组成的右翼崩溃后,中军和左翼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中军处,就在范氏的弓手们被稍稍压制住的这短短时间里,赵氏的武卒方阵冲了进去,他们在那几百辆战车组成的临时壁垒间开始了短兵相接。
好在刘香从军日久,掌军也颇有段时日了,知些兵法,有些章程,勉强维持住中军不乱。
他第三次派人去左翼催促:“快去让君子速速撤离,留下邯郸兵阻挡敌人,或能撤到牧邑去!”
不过很快,手下就回来回报道:“君子不愿离开,还斩了劝他撤离的兵司马!”
“糟糕!”刘香暗道一声不好,自家这位君子脾气一向不好,看来是火气上头了,连劝三次都不愿撤离,是打算为自己断后么?
这样一来,刘香也陷入了两难,如今乘着战局混乱,两军厮杀在一起,火速后撤或许还能逃得了几百人,但那样的话,致使范氏世子被擒的罪名就得他来背了。
不过情况已经容不得他迟疑了,这时候右翼迸发了一阵阵的大喊,似乎是“赵稷已死,降者不杀“,先前还一心要为宗主复仇的邯郸兵像是被秋风扫过的树叶,一瞬间就失去了战斗的信念,或四散逃离,或纷纷请降。他们已经彻底崩溃,随着赵氏的骑兵和弓手开始朝中央旋转,失去了右翼保护的刘香哪里能抵挡得住!顿时节节退败。
“退,退!”靠后的刘香也顾不上左右两翼了,命身边的残部向后,意图突围杀出。
范、邯郸的残部在内圈,而赵兵在外围,被依然顽抗的左翼共计约两千步卒挡住,急切间杀不入其中,而又因为北面是范、邯郸的来路,在刘香的这“当机立断、壮士断腕”下,他最终带着仅存的五百余范氏亲兵杀出了包围圈。
出了包围圈,刘香不敢耽搁,只心情复杂:“左翼还能挡一阵子,与敌军遭遇时,我就已急遣轻车回牧邑让人出来接应,牧邑的援军应该快到了,我只要能再往前奔出个四五里与他们汇合,今夜便可性命无忧,只是……”
他又忧又惧地往仍还在厮杀振夜的战圈中看了眼,“只是我家君子,恐怕要被俘了……”
刘香随即又自我安慰道:“我已做了当年韩原之战韩简该劝的,奈何君子一意孤行要当晋惠公,我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只能尽快北奔,将赵无恤已渡河而来的消息告诉沿途各邑,保证朝歌不能有失!
朝歌,只要到了朝歌,在那座人口两万户的大城中,他只要将世子危矣的消息一说,再开放武库,征发十五岁以上者,便能号召万余兵卒、国人出城去救援!
当然,救不救得回来不得而知,但至少要拖住赵氏,不要让他们西进去袭击主君的大军,这样一来,才能将功补过。
然而念头刚尽,刘香一回头,却见侧后方有一支烟尘杀到,是赵氏的骑兵!
……
赵无恤派了些许骑兵去追击逃兵,自己则留在阵中。比起不知身份的窜逃者,他对左翼的那杆御龙大旗的确更感兴趣些,那是范氏的标志,自己的老冤家范禾就在那里。
“若能擒下此人,范氏失了世子,一定会威名扫地,见赵氏而丧胆。”
不过敌虽必败,却困兽犹斗,带着一股子疯狂劲,赵无恤也不急,而是让弩兵现在外围****,削弱敌人后才让步卒上前突进。
敌人的御龙大旗犹未倒,数千人厮杀一团。
领头的两名赵将,靠前一人身量不高,却冲在最前,左手环刀劈砍,右手持钩镶,竟无一人可挡,其势如火,挡者披靡。如果说此人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后面那人则是沉稳的盾,他身材高大,披着重甲,也不冒进,而是带着武卒们步步为营,一点点占领由战车组成的营垒,又分点兵卒往敌军中虚弱处猛攻。
正是悍将田贲和穆夏!
此时三面赵军已经完成合围,赵无恤等了一会,再又传令,命前排疲惫的兵卒后退,弓手弩手又射了一阵后,后排的预备队补上。最后由骑兵冲击敌军侧翼。三管齐下,范禾相形见绌,左右难支,邯郸兵最先败退,仅剩的范氏亲卫继之后却,赵兵则身先陷阵,大呼急进,战不及一刻,敌军残部便支离破碎了。
赵兵将敌人围得严严实实,这一败,敌卒退可无退,不愿投降的大喊着慷慨赴死,其余的跪地举械投降。
傍晚开战,入夜便分出了胜负,骑兵驰行田野,协助步卒等收拢俘虏。而穆夏则生擒了敌人主将,送来赵无恤中军处。
……
此时天色已黑,周围点燃的燎炬将俘虏的模样映了出来,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一边脸颊,英俊的面孔只剩下狰狞和不甘。
谁也不能否认,范禾这厮的确很有勇气,他眼看大势已去,便号召手下,一路往外冲杀,企图冲到赵无恤旗帜处,结果半路被穆夏放倒。
望着被五花大绑,犹自瞪圆眼睛怒视自己的落魄宿敌,赵无恤没来由感到一阵痛快,背着手踱步到了他身旁,笑道:“范子,许久不见,谁想竟是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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