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炼晶壁炸开的一刹那,幻境中天地粉碎,尽皆化为茫茫虚无。
向苼在迷雾之中走了许久,未见出口,却见一座熟悉的宅院,孤零零地矗立在虚无之中。
她走到院前,轻轻推开门扉,树下一道孤寂背影,登时映入眼帘。
是倾天。
向苼认出了背影的主人,环视一眼,没有看到青穹和小宝。
“过来坐。”
倾天摆弄着茶具,头也不抬地开口。
只一句,向苼就听出了不同。
若是将幻境中的那个倾天,比作中天骄阳,眼前的这位就如黄昏中的残阳,暮气沉沉。
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向苼依言来到倾天面前坐下。
倾天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斟了一杯茶,便道:“你叫什么?”
向苼唇角微抿,实话实说,“晚辈姓向,单名一个苼,草字生。”
“向苼吗……”
倾天喃喃一句,终于抬头,露出一张仍然年轻的面庞,只是眼中,尽是沧桑。
这一刻,向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看透,藏不住丝毫秘密。
而事实也是如此。
只一眼,向苼短短数百年的修真界经历,便被倾天尽收眼底。
他眼里顿时多了几分赞赏。
短短两百年,对他而言自是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将他自己放在同样的困境之中,他不一定能比向苼做得更好。
向苼。
向死而生,又如野草般坚韧。
难怪……难怪能承受住他留下的因果,历尽劫难而不死。
如此天骄,若是不与他牵扯,日后必能在星界闯出一片天地,何必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倾天心中摇摆不定,但转瞬间,这一缕犹豫就化作坦然。
他抬眸直视向苼,道:“你可知,你所在的这一界,是我留下的一座牢笼。”
向苼目光微闪,颔首回应:“晚辈有一师兄曾言,若想打破天地牢笼,必须找到您留下的传承塔。”
倾天轻笑直言:“你不必试探,传承塔,的确是我所留。”
向苼神色微讪,“晚辈冒犯了。”
“无妨,这些事你不问,我也会说。”
倾天敛去笑容,“不过在此之前,尚有一事,需让你知晓。”
向苼心思微紧:“事关《欺天》?”
倾天看着向苼,目光深沉:“《欺天》与我因果极深,已成天地禁忌,背后是你无法想象的巨大凶险。
以你的天赋与心性,即便没有《欺天》,日后前往星界,前途依旧不可限量。”
向苼柳眉轻挑,“那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交还《欺天》?”
“只是给你一个选择。”
倾天摇头,自嘲一笑:“我这一道,注定艰难。你若是不走,说不定修行之路,还能走得更轻松些。”
“那前辈的仇呢?”向苼看着倾天,目光灼灼,“大仇未报,难道就这么算了?”
“仇?”
倾天喃喃自语,眼里流露出一丝苦涩,但这一丝苦涩,很快就被他掩去,并未被向苼察觉。
他洒然一笑,“你以为接受传承的条件,是为我报仇?笑话!我倾天的仇怨,岂需他人助力?所有的仇敌,早就被我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向苼身形一震,“那前辈何以……”
“何以落得身死的下场吗?”
倾天摇头轻笑:“我对不起妻儿,自要为他们赎罪。”
向苼心神震动不已。
原来倾天前辈,是自戕而亡。
她沉默片刻,终于出声:“前辈,您所说的凶险,晚辈现在不懂。晚辈自诩冷情,但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若是没有《欺天》,晚辈或许早就死在两百年前的山崖下,哪里还会有今日?
再者说,修真本是逆天而行,如何能畏惧艰险而另择他路?若晚辈真的退缩,剑心蒙尘,前路便已黯淡,谈何前途无量?”
向苼笑容微露:“是以,前辈所说的选择,在晚辈看来,根本没有选择。晚辈与前辈,早已是因果深种,当继承前辈遗志,重走修真路!”
说到此处,向苼起身举杯:“倾天前辈,晚辈敬您!”
倾天以为对方会犹豫后交出《欺天》碎片,抑或坚定地选择继承自己衣钵,从未想过,她会反驳自己,说出这番通透之言。
他看着向苼那双明亮的眼,腐朽的内心仿佛被烫了一下,也变得滚烫起来。
“哈哈哈哈……”
他忽然哈哈大笑,笑声过后,阴郁的眉间多出一分明朗,笑盈盈地说道:“小丫头,你这杯茶,可不该站着给啊。”
向苼眼神一亮,顿时心领神会,二话不说举杯侧身跪下,“师父在上,请喝茶!”
倾天看着面前恭恭敬敬跪着的向苼,眼露欣慰,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方才道:“你应当知道,我早已身死,坐实师徒之名,对你没有半分好处。”
向苼直起身,轻轻一笑:“因果深重,再加一个师徒之名,又有何妨?”
倾天哑然失笑,抬手扶起向苼,捏着一枚三角石盘,放在了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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