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街道上尘土飞扬,恶臭和鱼腥味渗入了伦敦东区那烂泥堆中耸立的贫民窟每一寸角落,马车驶过黑白剪影般褪了色的人群,远处被尘雾遮蔽了大部分身影的烟囱喷吐着工业所带来的文明那“甜美”的巧克力色阴云。
在较为宽敞的道路两侧,那些火柴盒般的房子横七竖八的歪斜堆放在一起,那些胡乱钉上的木板下方,阴影永远在狭窄拥挤的迷宫内不怀好意地凝视着每一个路过之人。
陈宇不会怀疑那些街道都是活的,它们吞噬着所有走进去的人奄奄一息的生命力,而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因为那些人不过是被时代车轮碾死的一个个蝼蚁,他们是为呼啸而过的未来列车填充的燃料与代价。
“我住过这里,陈先生。但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那些底层人的生活,我也着迷于那些迷雾中星罗棋布的街道。但我发现身临其境只会带来无尽的恐惧,因为我不属于那里,而即便是这样的一片污浊之地,它依然拥有着相应的规则与秩序。”理查德·斯威夫特在过去的自己对面的座位上笔挺的坐着,他那阴险狡诈的双眼锐利的凝视着过去自己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我将那时的经历告诉了我的好友查尔斯·狄更斯,他将其写了下来。”
“《雾都孤儿》。”陈宇从车窗外移回视线,他和理查德一样都像个幽灵般徘徊在这个1838年的历史记忆之中。
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而事实上,这也的确和现实无异。
因为主导这一切的是陈宇,他明白自己在疯狂的日冕重新转动后所进入的这段记忆属于时间封存的一段往事,而那些往事在陈宇裹挟着“阴影”踏步其中时,借由着暗影维度开始生根发芽。
很快的,马车驶过了贫民窟,他们正向着干净整洁的伦敦西区而去,除了仍然遮挡着阳光的尘雾,道路开始宽敞起来,那些哥特复兴式的红砂岩小楼一排又一排的装点着大英帝国最后的辉煌。
一个带着高帽子和沾染了灰产的黑色外套的男人站在街边背手眺望着。
过去的理查德立刻兴奋地将半个身子钻出了车窗外冲着那个男人挥了挥手,“查尔斯!天哪,你怎么来这儿了?”
很显然,那街边等待的男人正是查尔斯·狄更斯。他看到了理查德后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真诚,却又在络腮胡下有些内敛,但查尔斯快步走过来的样子说明他真的非常开心和老友重逢。
理查德推开了车门,然后在马车停下后,脱下手套热情的抓住了查尔斯的手,将其拉上了马车。两人拥抱一下,理查德想着一旁挪了挪,让出位置让查尔斯落座。
“这真的太神奇了,亲爱的理查德!”查尔斯在落座后还未摘下帽子便迫不及待的说道,“我是说,一个预言!哦,天哪!这会是奇妙的巧合?”
“你在说什么,查尔斯?”理查德那满是笑意的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困惑,“什么预言?”
“这个!”查尔斯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木匣子,他将其塞给了理查德,然后用手指点了下那木匣子,他那向下弯垂的双眼调皮的眨了眨,然后说道,“打开它,老友。”
理查德看了看那个纹刻着太阳徽记的木匣子,他还侧过脑袋看了眼侧面的龙纹和五芒星的图案,紧接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耸耸肩,他显然非常信任自己的老友,他直接打开了木匣子,然后抓起了里面的一个沙漏,那沙漏内的沙子已经全然落下。
“给我这个沙漏的人告诉我,我向着你卸货的码头径直走,当沙漏的沙子落尽后,我便会和你相遇。”查尔斯指着那个沙漏笑道。
“不过是一个小把戏罢了,查尔斯。你不会真的信这个吧?”理查德很快对这个沙漏失去了兴趣,他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绝不会被江湖骗子的把戏骗到,但查尔斯不一样,他虽然是一个开始崭露头角的剧作家,他的心思却仍然单纯,“或许他只是套过你的话,我给你写的信中内容都被他摸清了,然后用这样一个小把戏来骗你的钱……”
“不,亲爱的理查德。”查尔斯笑道,“卡尔普先生不是骗子,我们偶然相遇,对如今英国的局势都十分担忧,我们聊得非常投机,无论是文学、剧作,还是音乐和历史。理查德,卡尔普先生是一个博学的绅士,他和我一样来自底层,他也和你一样去过世界各地。而你看到的这个沙漏是卡尔普先生的赠礼,我从未说过你的名字和关于你的事,是他率先提及了你的归来,并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卡尔普?”理查德愣住了。
“是的,西蒙·卡尔普。”查尔斯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印象,我以为我的人脉已经足够多,而且如果他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我不会不知道这个名字。”理查德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他有些严肃地看着查尔斯说道,“要注意,我的朋友,一些骗子会做足功课,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卡尔普先生为何会盯上你和我,但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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