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已经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这大殿东西宽达六百步,然而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颀长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他此刻心急如焚,若非在这大殿内当众动用神通远遁太不礼貌,一闪身早在数十里之外了。
鹤长老这才转头望向晏聆雪,这姑娘还望着长天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错愕。他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道:“宗内突发要务,需要神君大人前往处理,还望小阁主海涵。”神君大人虽然高傲,却绝不无礼,也非鲁莽,若非切实有大事发生,也不会置宾客于不顾。只是这位小阁主面上的神情,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忍。
突发要务?明明连鹤长老方才都不明所以,这谎也圆得忒没水准。她心中微觉苦涩,为何自己偏偏喜欢上的,是个铁石心肠的郎君,只怕她用似水的柔情都融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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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闲载醒载睡好几次了。
她几度睁眼,都能察觉到四面八方透过来白蒙蒙的微弱的光。周围有汩汩水声,似乎推着她随波轻晃,如同置身于摇篮,这里有她由衷依恋的安全和温暖。那种令她眷恋无比的感觉,就像是在母亲的腹中一般,慵懒舒服,即使是偶尔微微睁眼,也很快再度闭合,重新陷入黑甜乡的层层包裹。
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安逸昏靡,令她根本不想醒来,只想就这样一直沉睡到时间尽头。
可是这一日,却睡不下去了。
冥冥中,她感觉到身处的这一处狭窄的所在突然裂开,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将她轻轻推出。那样温暖安全的感觉,一下子消失,她蓦地睁开眼,却发现前后上下茫茫然全是水,在水流轻柔的推搡之下,自己正缓缓坠入不知名的汪洋深处。
这一次睁眼又耗尽了所有力气,她闭上双眼前看到的最后一抹景象,是海底似乎有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搅动,身边的水波很快变得躁动不安。
那是什么东西,似乎连海水都惧怕于它?她只来得及转过最后一个念头,就重新昏沉过去。
……
长天闯进海眼的时候,尽管已经得了巴蛇真身传来的消息,但是第一眼看到黑色地面上伏着的那个身影时,仍觉得心脏像沉下了无底的深渊。
太早了,她原本应该再过小半年才被放出来才是,那时她才能完全康复。如今……
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前几日潜入此地的阳明宗那两人,巴蛇虽然吞掉了敌人,然而临时搅起的风浪也带着她在树干上狠狠撞了一记!
莫非是这一撞,撞出了问题?
他将她轻轻抱起,揽入怀中。她刚从海中被托出,面色安详,仿若熟睡,身上仍是那袭他替她换上的薄薄纱衣,被海水打湿了,尽数贴伏,勾勒出完美而诱人的曲线。然而她的面色苍白,身体也是冰冷的。
他太粗心了,当时若是不那么托大,若是再谨慎一些多好!阳明宗那两个杂碎坏了他的大事,真后悔当时只赐了速死,早该留下这两人来,细细地千刀万剐!
他心中虽然闪过这般嗜血念头,修长的手指却仍是轻柔地为她将脸上散乱的青丝拨开,仔仔细细地撩到耳后。随后他便看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颤了两下,随后双目缓缓睁开。
长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他的注视下,那双杏眼中先是一片茫然,随后慢慢聚焦、慢慢凝神,终于露出了他魂牵梦萦的那一抹熟悉的灵光。
那样清澄的眼神,至少说明了她三魂七魄俱在,不曾痴呆嗔傻,最重要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功亏一篑的时候,她却温柔地挽住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闭眼,用力忍住喉间突然涌上的酸楚。
他早知道,他的宝贝足够坚强,断不会因为一件突发的小事而夭折。
“小闲,宁小闲!”他低低呢喃两声,心口上那个常年失落的空洞,似乎一下子被填满了。失而复的巨大喜悦,令他一把将她攥进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搂住,气力之大,恨不得将两人都揉碎了,融成一个。
长天一向不信天命,然而搂着怀中这副娇软的身躯时,却也破天荒在心中暗暗感激上天。
她在他面前香消玉殒时,他愿意倾己所有来救她。现在她终于再次睁开眼睛,他只觉得全世界最美好的画面,莫过于此。
他的心脏,终于欢乐地跳动,胸口里头,又重新有了热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稍稍松开了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她的小脸被憋得通红,眼里都写满了气愤,却没有张口。
她被抱得这样紧,居然没有挣扎。
长天仔细看了她两眼,没来由地担心:“小闲,还记得我么?”
她的下巴靠在他颈窝上。长天这般低头贴在她耳边细语,一股热气喷在耳上,她就微微眯眼,杏眸中露出了舒服的神情,像被挠到痒处的猫咪,但是依然没有说话。
不对劲儿。他压下心头的狂喜,沉声道:“记得我么?说话,说我是谁?”
宁小闲顿时睁圆了眼,一瞬不瞬地瞪着他,眼中流光一片,似有千言万语,过了几秒却通通转成了委屈,泪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簌簌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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