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内文学馆。
武承嗣、武三思等一行武氏子弟,分在五间房内,折磨着教书的博士。
武后目前能够依仗的人太少,与她绑定最密切的,无疑是同姓的武氏子弟,偏偏这些子侄在最该学习的年纪,流放在岭南闻瘴气。
因此她终究顶着御史台的压力,将武氏子弟投放到内文学馆,从学受教,甚至不惜让饱读诗书的博士,对他们“启蒙从始,再受深教”。
事实证明,屁用没有。
武氏本来就是标准的寒门,武士彟是个成功的商人,就像是他的前辈吕不韦一样,押中了李渊这个宝,结果大唐建立,他也被封为国公,成为工部尚书,还娶了弘农杨氏女,走上人生巅峰。
如果李渊接下来安安稳稳的做唐皇,那武氏经过几代发展,说不定还真能树立起良好的门风,可玄武门之变,孝子让慈父退位了,武士彟闻言大恸,没多久就病死。
然后武承嗣、武三思等人的父亲们,就把继母杨氏和她的三个女儿赶出家门,独吞财产。
很经典的商人豪门恩怨戏码,高门士族是不会做这种卑劣事情的,因为这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
如此先天有缺的商贾之子,后天还没受过好的教育,现在个个都成年了,再来学习,除了与博士相看两厌外,几乎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跪坐了一个多时辰后,武三思甚至都坐不住了,腰膝酸麻,头昏目眩,下意识地把双腿从身下抽出来,在身前盘成一团。
这是“胡坐”。
博士见了再也忍不住,呵斥道:“此乃大内,成何体统!”
武三思一惊,赶忙又跪好,倒是身后传来一个粗劣的声音:“我等在岭南就是这般,博士教书便是,你又不是御史,管什么闲事!”
白发苍苍的博士先是怔住,然后面色猛然涨红,手指着那人,哆嗦道:“你!你!你岂敢忤逆师长,老夫要去禀告太后!”
说话者正是身材矮小,面容丑陋的武懿宗,看着博士气得浑身哆嗦的模样,不惊反笑:“诸位兄长莫慌,我们现在是太后的外戚,怕他作甚!这老儿敢告状,我们顶多再挨太后一顿训斥,但太后可是会记住这老儿的,我倒要看看,谁更倒霉!”
此言一出,博士面色立变,迟疑片刻,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哆哆嗦嗦地开始继续上课。
武懿宗得意非凡:“如何?兄弟们,去取些凭几来,跪坐得忒累了!”
武氏子弟纷纷去取边上小板凳似的木制品,往席前一放,手臂一搁,全身重量都倚在上面。
武三思起初想到武后的声色俱厉,还有些惊惧,但见其他兄弟都这么做了,也立刻搬了个过来,将凭几挪到身侧斜靠着,露出惬意之色。
这种凭几确实是拿来舒缓跪坐压力的,还有一种布制的,名为“隐囊”,类似于后世的抱枕。
于是乎,博士在上面教,下面或趴或歪,堆了十几摊烂泥。
能在内文学馆教书,这博士按照品级是正六品上的官员,虽说没什么实权,但也是教了许多皇子皇孙的,活了一大把年纪,生平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副场面。
博士恨不得掉头就走,却又畏惧于武后,终究硬着头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将课匆匆上完,才逃也似的离开。
“博士?博士?”
好巧不巧,隔壁班武承嗣诧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似乎两人正好碰到。
武三思等人纷纷变色,但已经来不及收起了,就见这位周国公走了进来。
武承嗣见了堂内的烂泥兄弟们,也愣了一愣,然后勃然大怒,上前抽打:“你们这群蠢物,是不是又想挨姑母的训斥了?”
武三思等人抱头挨揍,不敢反抗,倒是武懿宗急中生智:“大兄,那你能背多少《说文教义》?”
武承嗣先是语塞,然后恼羞成怒,手下得更重了:“让伱胡说!让你胡说!”
武三思等人被打得惨叫连连,武懿宗仗着身材跟倭国有近亲关系,连连闪避,边跑边叫囔道:“大兄何必如此动怒,不就是区区一个博士么?你放心,那老儿肯定不敢向太后告状,我们如今身份终究不同了,不要自己看轻了自己啊!”
武承嗣又没练过劲,追了几圈就累了,喘着气道:“姑母如今在朝中并不得势,让我们学文习武……呼,正是为了帮她!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劣物,还尽惹是生非,气煞我也!”
武懿宗停了下来,却是笑道:“大兄现在说话倒是文绉绉起来了,但这不对,只要姑母是太后,我们就是可以耍威风的!”
“我本来在洛阳牢狱内,被那县尉整日羞辱,先帝一驾崩,连洛阳令都立刻把我客客气气地送出来,为什么?”
“正是因为太后的外戚,与皇后的外戚是大不一样的,太后比皇后重要多了!”
这话还真没错,古代伦理中,确实有一个矛盾点,就是女性整体地位低,母亲却由于孝道的要求,地位一跃变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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