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上。
一对父子手持白蜡杆,遥遥对峙。
两人五官颇有几分相似,皆是相貌堂堂,透出一股子刚正气息,年岁大的面容较为冷肃,年纪轻的英气勃勃。
片刻的僵持后,中年大汉将手中的白蜡杆朝后一摆,那木制的长杆触及地面,一路拖行,迸溅出点点火星,直逼过来。
年轻人一动不动,眼神先是落在那长杆上,然后转为凝视对手。
中年大汉眼中闪过一缕赞赏,猿臂摆动长杆,脚下点动,整个人近乎腾身而起,气势磅礴的同时,在阳光的折射下,那杆头尖端更似耀起一点璀璨的光辉,令人不可逼视。
年轻人左足退后一步,侧身视线避开锋芒的同时,手中长杆起一大盘头,如抱虎归山,呼啸出一股劲风。
等到对方的杆头刺到前方,他左足又是一跺,枪从左侧似苍龙探爪般瞬间刺出,后发先至,分毫不差地抽击在了对方杆身上。
激烈的较量由此拉开序幕,两人手中的长杆划出道道光弧,使的全是同一路枪法,招招迅猛如雷,疾风暴雨般的攻势换来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场边的仆役看得目不转睛,暗暗喝彩。
旗鼓相当的三四十招后,激烈的交击声渐渐消失。
并非力竭,而是两人招式之间,严格控制着力量的外泄,唯有对方才能察觉到那股暗而不发,藏而不露的威胁。
这比拼的,是枪法的精妙,气息的绵长,更是心态的沉稳。
按理来说,中年大汉在这些方面都该占优,可再过二十多招,看着那神情专注,面容沉静弱冠郎君,率先变招的却是心头又惊又喜的中年大汉。
他杆身猛然一顿,一股寒芒流转,本就是蜡白的长杆,仿佛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劲风大振。
年轻人的应对,却是猛然一个虎扑,一杆抽下。
他这招没有任何变化,划出一道弧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了过去。
就听啪的一声,杆头和杆头撞在了一起,饶是白蜡杆柔而不折,杆身可极限弯曲而不劈裂,也被打得木屑飞扬,向四处迸溅。
中年大汉抽身而退,语气里有着诧异:“这一枪大巧若拙,你是早有想法,还是随机应变,破了冷月式?”
年轻人道:“随机应变吧,也是切磋兵器,如果用家传宝枪,就用不得这等招数了。”
中年大汉为了不让儿子骄傲,脸色恢复平静:“你已有了为父七分真传,可以学寒星冷月枪了。”
年轻人道:“我还要再打好基础,不急于一时。”
中年大汉凝视着这个神采焕发间又不显张扬的儿子,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禁军那些惰物,若能有你几分勤恳,我就省心多了!”
“那恐怕是不可能了……”
李彦心中失笑。
眼前这位中年大汉名林元景,字叔和,在东京开封任提辖官,正是他这个新世界的父亲。
提辖是宋朝独有的官职,直接翻译过来就是“管领”,文武都有。
最普遍的是一路或一州中所置的武官,提辖兵甲盗贼公事,负责军队训练和缉捕盗贼等日常治安,品阶在从七品到六品之间,鲁智深在老种经略相公下,就是当这样的提辖官。
另外一种,是督催检查纲运的提辖官,正是老倒霉蛋杨志,干最重的活,挨最毒的骂,“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地逞能”。
第三种就不一样了,是文官,榷货务都茶场(掌管茶、盐专卖),杂买务杂卖场(掌管宫廷、官府所需杂物)、文思院(供应宫廷的珍巧器物)、左库(储金银钱帛),都设有提辖官,合称“四提辖”,肥差啊。
最后一种则是北宋末年,为了应付越来越严重的财政危机,官府在各地寻找矿产,开采铸钱,设立的五路坑冶提辖措置专司,讲白了就是铸钱官,数目最多,鱼龙混杂,口号是不要谈什么大宋富裕,只想搞钱。
林元景是第一种最正经的提辖官,正七品,别看品级不低,权势却很小。
宋朝官员的差遣是最重要的,属于官多阙少,经常四五个官员争一个位置,七品提辖官听起来不错,其实负责训练教阅,就相当于禁军的一位教头。
想必也有人艰难地猜到了,李彦新世界的身份,正是将来子承父业,成为京城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林冲。
此时父子俩人切磋完毕,林元景正好想到了公务:“你及冠后,等为父请一位先生,为你取个表字,也该入公职,谋一个右班殿直的出身了。”
右班殿直是正九品,林家谈不上武官世家,但也三代居于汴京为官,以儿子的武艺,加上如今官品泛滥,弄一个九品官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李彦道:“父亲,我近来枪法有所心得,不想被杂务所扰……”
听到杂务一词,林元景眉头顿时扬起,但紧接着就听儿子接着道:“我就算成了右班殿直,也得不到派遣,倒不如学好了武艺,有了本事,走遍天下也不怕,若是无能,怕是寸步也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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