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段时间的喜怒无常,让吕芳都有些受不住……
陆炳坚定地道:“陛下乃真龙天子,万乘至尊,绝非孽神能够冒犯,便是那倭国猖狂,臣拼了性命,也要护陛下周全!”
对于这位两次护驾的奶兄弟,嘉靖是信得过的,叹了口气:“可惜你也是肉体凡胎,没有那降魔护法的手段,恐怕有心无力……倒是那李时珍有何能耐,怎的样样皆能,将倭国之神都轻易灭了?”
陆炳道:“这位李神医确实天赋异禀,朱三的符箓之术学了二十多年,李神医仅仅是跟他学了二十日不到,就将诸多诀窍掌握得七七八八,实在令人叹服!”
嘉靖眉头扬起:“如此说来,李时珍这段时日在龙女座下,想必是学了许多神仙的本事?”
陆炳本身也是这么想的:“应是如此。”
嘉靖语气里难以掩饰羡慕和嫉妒,冷冷地道:“怪不得不来京师见朕,在神仙座下学法,心中哪还会有朕这位君父?”
相比起出发之前的中立态度,陆炳此番回归,已经大有倾向,赶忙道:“李神医是重情重义之人,此番能灭水蛭子,亦是龙女识破其真身,实是不敢抛下龙女……为了不负君父天恩,臣临行前,他特意有言,当速速入京!”
吕芳在边上隐蔽地皱了皱眉,嘉靖眼神更冷:“速速入京?此前朕等了数月,不见他动身,这回东厂出了大丑,这位闲云野鹤的道医,不是立刻有了借口,再晾朕个一年半载?”
陆炳刚要解释,就见嘉靖抬起手,再度问道:“李时珍出海颇有功绩,此番又灭了倭神大患,依你之见,该如何赏赐啊?”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即便是吕芳来,都会显得别有用心,帮着外人说话。
不过陆炳跟嘉靖从小长大,也有自己的一套节奏,故作沉吟着道:“陶天师被敕封为‘神霄紫府阐范保国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照臣看来,李神医的功劳实则更在其上,只可惜他不是道士,也非官员,臣是不知该如何赏赐的……”
嘉靖被气笑了:“你还真想了是吧,要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别拿朕的赏赐来当人情!”
陆炳赶忙躬身拜下:“臣不敢!臣不敢!”
嘉靖指了指他,重重哼了声:“你从小习武,也是天赋异禀,各种技法,一学就会,那李时珍能成为神仙的护法神将,你陆文孚怎的就不能为朕的护法神将?赶紧去,多学道术神通,别琢磨这些没用的!”
陆炳面露苦色,他快半百的人,到哪里去学道术去,却也知道陛下正撒气呢,赶忙道:“臣定全力以赴,学习神通,以护陛下周全!”
嘉靖摆了摆袖子,语气恢复平静:“去吧,罗教之事放一放,那白莲贼子又在北方作乱了,锦衣卫得多盯着些!”
这话明面上说的是罗教和白莲教,其实指的是陶仲文的事情,陆炳抿了抿嘴,也只能拜了一拜:“是!”
等到起身朝后退去,又听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声音传来:“放心!朕会为你作主!”
“谢陛下!”
陆炳精神一振,再度行礼,消失在纱幔之外。
看着陆炳离开,嘉靖立于原地,皱眉沉思片刻,缓步走出,到了精舍中的太极八卦床上坐下。
这回别说内侍了,就连吕芳都微微缩着身子,等待问话。
然而堂内这位大明至尊,什么话都未说,开始默默打坐,但那呼吸声却愈发地粗重,烦躁,心事重重。
……
严府别院。
严世蕃刚刚听完戏,正优哉游哉地准备去宠幸新纳的第十九房小妾,管家快步来到面前:“少爷,陶世恩又递上请帖。”
严世蕃接都不接,嗤笑道:“陶世恩也配请我?什么时候陶仲文来请,你再报来!”
他的小阁老是因为帮助严嵩出谋划策,揣摩嘉靖的心思,并且在朝堂中逐渐掌握了实权,才有此称呼,相比起来,小天师陶世恩算什么?
严府上下自然知道这位少爷有多么目中无人,“尝谓天下才,惟己与陆炳、杨博为三”。
在严世蕃眼中,天下只有三个大才,就是他自己、陆炳和杨博,其他一个都看不上,陶世恩不被其放在眼中再正常不过,但管家低声道:“是老爷让老奴留意陶氏的拜帖……”
“哦?”
严世蕃眉头一扬,将拜帖接过,迅速扫了一眼,想了想道:“我去见父亲!”
富丽堂皇,温暖如春的严府书房内。
严嵩正在小憩,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坐在锦墩之上,不轻不重地为他捏着脚,正是鄢懋卿。
严世蕃走了进来,对于鄢懋卿和赵文华这两个干儿子都不怎么感冒,也不理会,目光落在皱纹满面,眼袋深刻的老父身上,稍稍凝眉。
这位已是七十四岁的人了,出身时还是成化年间,中进士时是弘治时期,正德年间沉寂,到了本朝,依旧蹉跎了二十载,直到彻底扳倒夏言,才终于熬出了头。
看到父亲垂垂老朽的模样,严世蕃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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