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轻重缓急,李彦先打开地府的信件,迅速看了一遍,稍加沉吟后,再拿起汪直的那一份。
这封信就很有意思了,开头是“带罪犯人王直,隶徽州府歙县民,奏为陈悃报国,以靖边疆,以弭群凶事”。
这个口吻不是给他看的,而是呈给嘉靖皇帝,果然接下来就是“窃臣直觅利商海,卖货浙福,与人同利,为国扞边,绝无勾引党贼侵扰事情,此天地神人所共知,夫何屡立微功,蒙蔽不能上达,臣心实有不甘……”
单从信件的描述上面,汪直的立场,似乎有几分像水浒原着的宋江。
但李彦很清楚,两者完全不一样。
宋江是真的对大宋朝廷一片忠心,追求的是不朽的道德名誉;
而汪直对于大明朝廷毫无忠诚,追求的是自身的荣耀利益。
这点从信件最后就能体现出来:“如陛下慈仁恩宥,赦臣之罪,得效犬马微劳驱驰,浙江定海外长涂等港,仍如广中事例,通关纳税,又使不失贡期,宣谕诸岛,其主各为禁制,倭奴不得复为跋扈,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也……”
算盘珠子都打到嘉靖脸上了。
说白了,就是汪直不准备放弃自己的基业,还要以五峰船主的身份,帮助大明维护海上贸易。
类比一下,就是宋江不放弃梁山的基业,帮朝廷稳定山东……
那招什么安?直接就是割据一方,甚至能成为山东王!
毫无疑问,汪直想当的,就是朝廷认可的海上霸主。
他骨子里面有着商人的思路,希望以和为贵,一起赚钱,又有着资本的萌芽,希望靠拢政治,垄断经营,攫取最大的利益,才派出了干儿子来京表达招安的期盼。
层次终究不同,多少有点天真。
当然,汪直肯定也做好了准备,没指望朝廷全盘答应,这是他提出的条件,双方你来我往的拉扯,才是谈判。
结果别说互相谈判,毛海峰根本连将态度递上去的机会都没有,真的是“蒙蔽不能上达”了。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水浒原着里的“李师师”,也没有“宿太尉”,更没有“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社会风气,汪直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不过李彦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淡然道:“入内说话。”
毛海峰精神一振,心头大喜,恭谨地迈步,跟着走进正堂。
三人入座,屏风后瞬间转出一个六娃,倒了茶水,又转回后面,眨眼间消失不见。
如果刚刚没有看到,勾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从地下升起来传信,毛海峰会觉得很惊悚,但现在已是隐隐明白,这位天师当真是与凡俗不同,连那门房九叶,恐怕都是非比寻常的存在。
李彦却无高傲疏远之意,他既入世任职,就会完成职责,询问道:“五峰船主现在与倭国,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么?”
对于这些问题,汪直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毛海峰只需要复述即可,略带几分骄傲的道:“有的有的,倭国战乱,物资贫匮,我们的船队一贯受到倭人的礼遇,当地权贵更是盛赞大人讲义气,重信用,慷慨好施,又读过书,简直就是博学多才的儒雅长者……”
徐渭不禁笑出声,汪直那种走私贩子,居然被称为博学多才之辈:“当真是化外野人!”
李彦则知道,此时的倭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战国时代衍生出了许多对于后世的日本都影响深刻的文化,只是与它作对比的是中土王朝,才会显得落后愚昧,也让汪直获得了超过他本身价值的拥护。
可如此一来,汪直麾下的船队产生一种“赚着对方的钱,又看不起对方的人”的轻蔑心态,并不符合他接下来的战略布局。
李彦道:“既如此,你们能拿出一份倭人的国情概述么?包括室町幕府的详细现状,各地大名豪族的势力与盟约,城镇村落的布防,民间武士的分布……”
徐渭目光一凝,毛海峰则十分自信,觉得是小事一桩:“请李天师放心,我家大人诚意满满,倭国详情,不日就能送达。”
李彦叮嘱:“要实事求是,不可道听途说,虚言以对。”
毛海峰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李彦知道他还是不明白,干脆换了种方式:“你们船队里面,现在有多少修行之辈?”
毛海峰有些尴尬:“让天师见笑了,我等终究是凡俗之辈,哪有修行者愿入船队?”
李彦道:“此言差矣,修行者也是人,同样需要吃穿用度,以五峰船主的财富,不该一位修行之辈都无法招募吧?”
毛海峰怔了怔,仔细想想,沉声道:“天师提醒的是,这确实有些不对……”
“我家大人是极为渴望人才的,如我能当上义子,就是会些手艺,被重用提拔,换成那些修行者投靠,自然更是富贵荣华,钱财管够。”
“若说招不到太多修行者也就罢了,但这些年过去了,不该一人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徐渭捧着茶杯,适时插了一句:“自然是有人不希望看到,你们船队有修行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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