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对峙之后,在严嵩的主动退让下,严府空置出来,家眷被带出安顿。
不是抄家,胜似抄家。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京师,一时间严党人心惶惶,清流额手称庆。
而有心人则瞄准了一个位置。内阁首辅!自明太祖废除宰相制,到永乐年间,内阁正式成型,再到朱祁镇夺门之变后,命亲信为首辅,最后到本朝,内阁首辅的地位日益突出,拥有了专断票拟的资格,与普通的宰相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而政事从来就不该仓促为之,尤其是重要的职位变更,都要考虑好下一任继承者是谁,偏偏此次严嵩倒台,很是仓促。
再加上如今的内阁,无论是次辅吕本,还是阁老徐阶,实际上入阁都没有几年,威望并没有到达让百官心服的程度,首辅之争,是存在着相当大的变数的。
于是乎,李彦回到天师府时,就收到了陆炳的拜帖,当晚便上门来访。
“先生神威!”陆炳还是一贯的称呼,语气里不自觉地增了几分敬意。
昔日朝堂四大重臣,严嵩、吕芳、陶仲文和他,如今一半已经没了,还都与这位有关。
不显山不露水之间,当朝的格局彻底改变,即便是锦衣卫的执掌者,也感到忌惮。
李彦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严氏父子落得今日的局面,实乃咎由自取。”陆炳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后续如何处理,方可令时局平稳,大明安定,才是更大的难题,不知先生可有教我?”李彦道:“陆都督自谦了,若论对群臣的了解,谁又能比得上锦衣卫呢?"陆炳苦笑:“不瞒先生,锦衣卫确实对群臣有所监督,但现在涉及的严党官员众多,我实在头疼得很!”九叶上了茶,李彦拿起,轻轻品了一口,给出建议:“能臣干将留下,尸位素餐罢免。”陆炳喝了茶水,只觉得润人心脾,神清气爽,脸上的苦笑却没有消失:“难!难!都知严党内亦有能臣,但清流同样视之为眼中钉,此番严嵩倒台,岂会放过?”李彦提醒:“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陆炳心想现在哪来群而不党的真君子,但细细一琢磨,倒是明白了些。
严党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朋党,互相勾结,清流则秉持的是圣人教诲,偏偏理解各有不同,还执拗地认为自己才是正确的,内部分歧远比严党要大。
所以若论团结,严党其实是比清流强的,能臣想要保住官位,更是会彼此扶持。
但陆炳并不看好。蛇无头不行,一个政党没了首领,终究是一盘散沙,如何抵得过气势如虹的清流?
除非……
“下一任首辅的态度,至关重要!”讲到这个关键的话题,陆炳面色一正:“首辅之位,首秉国钧,不可再所托非人了!先生以为,是吕阁老?亦或是徐阁老?"如此询问是很忌讳的,但陆炳也没办法,他其实是得到了嘉靖的暗示,想要听一听这位天师的看法,是不是除去严党后又要不理世事。李彦对此心知肚明,回答得干脆了当:“这两位阁老都不合适。”陆炳眉头下意识地扬了扬,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怎么说?”李彦道:“吕阁老于本朝二十八年,在夏言弃市后入阁,这些年间在严嵩的***之下,早已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丝毫不敢违逆,这般心气者,是无法胜任首辅之位的。”这番话很不客气,但也基本是朝廷共识,陆炳本来也没将吕本放在眼里,赞同地道:“确实如此,那……徐阁老呢?”李彦起身:“陆都督请随我来。”陆炳有些莫名,跟着出了清冷的正堂,来到后院。
只见面对紫禁城的方向,李彦伸手平举,微微抬起,一股光辉浮现。陆炳眼前一花,顿时看到一道虚幻的金光,化作龙形,在皇宫上方升腾。
“龙气!”陆炳亲自参与到万圣公主的审讯中,对于这股力量并不陌生。
但那时他面对的,是龙婆窃取的部分龙气,现在见到的则是大明皇室的龙气,看了又看,脸色很快变了:“为何……”后面的话没敢说下去。
李彦则评价道:“国运衰退,龙气自然也衰微,但凡观气之士,都能看得分明。”
“朝廷财力枯竭,乡间土地兼并,九边外敌窥伺,内里民乱四起……积弊如山,再不振作,那便是危如累卵,日薄西山!
“陆都督以为,徐阁老能改变这样的局势么?”陆炳也不喜欢徐阶,但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角度思考过,嘴唇颤了颤,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彦对于徐阶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后世因为徐家田产多达二十多万亩,徐氏子弟鱼肉百姓,盘剥乡里,连带着对于徐阶评价极低,甚至认为徐阶与严嵩本质一样,甚至还不如严嵩的话语。
李彦觉得那个未免走了极端,他更赞同这样的评价:“徐阶之使诈,不亚于严嵩,然后人多毁嵩而誉阶,以阶之诈计,为嵩而设。明无阶,谁与黜嵩?然后知因地而施,诈亦成名。古圣贤之所以重权道者,正为此也。”徐阶和严嵩都是标准的官僚,权术高手,严嵩是坏官僚,毫无底线,徐阶属于偏好一类的官僚,但自身也存在着问题,不过徐阶斗倒严嵩,都是于国有利的大好事,这点不容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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