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漠南草原的绿草泛出了黄边。
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仍然没有下落,归化城的尸体化为一具具白骨,偶尔能见到秃鹫在废墟上空飞行。逃往山林中活下来的汉奴又钻了出来,遍寻不到曾经的部落。如果他们会狩猎,也许还能在草原生存下去。
逢勤奉命调集兵马返回得胜堡,骑兵半年不与战马为伴,骑术都该生疏了。军中特设庆功宴,迎接逢勤,坚守汉寨是逢勤奠定军中地位的一战,从此以后他无需生活在左若的阴影下,随着对火器的应用纯熟,他的在军中的前途一片光明。无论军中将领嘴上是否承认,火器营的地位越来越高。
得胜堡外的草地上,翟哲命他率在汉寨中操练的五排鸟铳兵给军中千总以上将领演示鸟铳战法。
这些铳兵一年多前还是土默特人的汉奴,只需十八个月训练便能让他们成为能与清虏一战的士卒。可能他们还无法适应短兵交接的战场,但关键要看将领把他们用在什么地方,用其长而避其短,才是为将之道。
“砰、砰、砰、砰、砰!”五排铳兵随号令兵的命令轮流释放,铳声不停,持续有一刻钟左右。灰色的硝烟完全笼罩这些铳手,他们身在烟雾中看不见前面的战场,号令兵的喊叫是他们行动的唯一准则。
“停!”逢勤纵马上前。
铳声戛然而止,烟雾中的士卒纹丝不动,直到烟雾散去才露出身影。
“草原风大,装填铅子火药极为不便,所以施放速度只能如此,要想阻截骑兵的冲击还是远远不足,但守城绰绰有余。”逢勤先说优缺点,既没有得意夸大,也没有妄自菲薄。
“鸟铳的精准度和射程赶不上步弓,射程优于骑弓,优势在于便于训练和破甲,当然鸟铳的价格也很贵。”翟哲让逢勤给众将演示的目的正是为了想在军中推行火器。他现在要驻守得胜堡需要训练步卒,再像之前那样完全流动作战已是不可取。
军议之时,众将各抒己见。
孟康率先发言,“火器虽好,但操作太过复杂,也要因人而异,我军中多是粗鲁的汉子,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战场上闯过来的,用些三眼铳还勉强可以,但用鸟铳这般复杂的玩意恐怕够呛。”
左若沉默不语,直到碰到翟哲看他期待的眼光,避不开了才站出来,先问了一句:“大人听说过萨尔浒之战吗?”
“知道!”翟哲点,他时常看书,对本朝的历史了如指掌。
“萨尔浒之战,官军之败与用火器不无关系。”左若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放低,“火器优势明显,劣势也很明显,尤其需要军阵配合。如用长枪兵或者车阵阻断骑兵冲击,用步卒甲士防御近处,操练非朝夕之功。像逢守备这样的铳兵,只能用于守城。”
逢勤嘴微张又闭上,他心中不悦,但也不想与左若争辩。
“军中将士若无血战之勇,迟早必会酿成大祸,此等鸟铳兵遇见大雾或者是雨天,皆不能用。萨尔浒之战也是吃了这个亏。两军对战时,却是一点侥幸的念头也不能起。”左若的声音虽小,但已经足够表达了他的意思。
“火器虽好,野战时只可为锦上添花,短兵血战才是根本!”孟康频频点头。
“鸟铳兵会是大明军队的根本!”听了这两人的说法不合自己的意思,萧之言忍不住插嘴,“像我这样练了几十年弓箭的人才知道其中的难处,汉人与蒙古人和清虏比弓箭,纯属以短击长。”
“我并非否认火器的优势!”左若为自己辩白。
翟哲沉思片刻,说:“我觉得左将军言之有理!”无论何种战法,唯有勇气最为重要,左若的练兵之法,抓住的正是这一点。
兵无常势,水无定形,火器是未来军备的趋势,断然不可舍弃,但左若的说法也是立军之本。
“若练铳兵,先练白刃!”左若的性格与逢勤截然不同,两人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翟哲沉吟不语,想了一会,说:“训练铳兵,势在必行,请逢守备与左将军商议,拟一个规程给我!”
左若和逢勤是他军中唯有可为帅才的两人,两人各有所长,均有可取之处。他让两人商议,也是本着让两人私下里有所交流的想法。大明军队装备的火器不少,用于守城尚可一战,但用于野战还没有成熟的战法,常处于一片混乱中。正如左若所说,一旦遇见雨天这种突发情况,多数军队从上到下都会乱了阵脚。
听说当年的戚家军,运用火器、车阵及虎蹲炮纯熟,但此等战法一直没有在大明军中推广,即使按图索骥,也需在战场磨炼才能形成逐渐成形。训练场是得不到一支强军的,在这一点上,翟哲很赞同左若的说法。
练军之法,在于未雨绸缪,眼下翟哲无兵可练。若让自己麾下成熟的骑兵变成铳兵,这才是舍本求末。
翟哲以军中士卒伤亡为由,向总督府申请募兵,得卢象升批复,允许招募七百士卒。现在是招兵易,招到翟哲满意的士卒很难,每多一个士卒,他便要多养活一人,光一年军饷就要二十四两银子,且要配备上兵器、伙食。经过仔细斟酌,又与宗茂等人讨论了未来商盟可能的收益后,翟哲暂时断绝了扩军的念头,只给各部兵马补上伤亡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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