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都是一丘之貉。朋党之后,无论好官坏官,均以一党之私为重。若这大明的官吏都想卢公那般人物,党争之祸就该不存在了。也正是如此,卢公自诩为东林党,但在东林党中门生故吏没有几个,反而和东林党的对头周老走的亲近。”
书房内,柳随风与翟哲正在讨论最近的世局。
翟哲从东阳回来已有一个月,天气逐渐转冷,庭院外的一片枫树页面由青转灰,再变成暗黄,最后变得像一团团燃烧的烈火,随风飘洒在地面。这里的枫林虽美,但比不上陈家庄那般绚丽。
陈家庄现在由耿竹掌管,翟哲失势后,耿光和耿竹父子拒绝与随宗茂南下,听说攀上大同巡抚叶廷桂,让宗茂火冒三丈。翟哲听说后,一笑置之,他会继续前行,跟得上的人会留在他身边,跟不上的人自有去处。
冬月已至,杭州府的寒冷与漠南草原相比不值一提,翟哲穿了一件夹衫,柳随风也只穿了一件薄棉衣。
“当然如此,所以当今皇帝坚决不用东林党,张溥不是傻子,只有拥戴周老才有机会。”柳随风在江南混了几个月,曾经枯黄的脸色慢慢变得滋润。
“依你之见,此次周老有机会吗?”翟哲很喜欢听柳随风对大明政局的分析,他得了这个幕僚,不差于一支强兵。
“天下没有绝对之事,但这一次我敢说,周老是被张溥占了个便宜。”柳随风笑容挤出眼角的鱼尾纹。他养的再滋润,也无法消除曾经在流贼营中留下的痕迹。
“温老遭贬后,薛国观不知进退,内中那几人老的老、弱的弱,杨嗣昌若是剿杀了流贼还有些机会,否则周老入乃是大势所趋,这大明的天下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吗?”
翟哲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光秃秃的山坡,半晌后突然说:“左若已经与流贼的罗汝才和李自成联系上了。张献忠被左良玉击败后处境很不好,若不是我知道杨嗣昌必败,一定会在后面推一把。”
卢象升之死,一大半的责任要归到杨嗣昌头上,这是翟哲最不能原谅的人。
“大明的北境是个烂泥坑,谁跳进去都爬不出来。”柳随风冷笑,“大明朝上上下下都已经疯了,不狠狠被打一个巴掌,这些人不会醒过来的。”
大明就是个烂泥坑,翟哲初始在草原成事,对大明的处境认识远没有柳随风深刻,这几年才慢慢明白过来。大明之祸,即是士子之祸,士子把控了朝政,掌控了财富,任谁想从他们手中夺一点好处过来,都会被漫天的口水淹死。如北境的晋商,东南的海商,也只能在境外挣点刀头舔血的活。各处的土地均掌握在不用纳税的官绅手中。
“长江之北是四战之地,东家若落在那里,陕西的流贼与大人不熟悉,朝廷的官兵与大人更是没有交情。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和老回回都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那个圈子挤不进外人。左良玉占了楚地不想挪窝,其他的地方无一日不是征战。大人选择留在江南正是明智之举。”
柳随风初始不理解翟哲的决定,现在看来这个决策是最好的选择,接着说:“东林党可以用,但不可与之为伍。”
“当然!”复社的张溥从没把翟哲当回事,拿了他的银子还有白眼看他,反而是周延儒让翟哲感觉更亲些。
腊月中旬,范伊带儿子顺运河到达杭州,翟哲亲往水门码头前去迎接。商盟今年的生意尚可,离不开范伊在家族的斡旋。前几年商盟从草原拿毛皮近乎不需要成本,今年再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范永斗和翟堂看着翟哲和范伊的面子,以大同府的价格卖给了商盟三千张皮毛,让商盟勉强维持生计。
翟天健一见到父亲便扑过来,翟哲伸手把他抱入怀中。范伊面色苍白在绿莹的搀扶下下船,北人初次乘船总免不了这一遭,有人适应的快,有人适应的慢,冬天风大,范伊这一路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干净。
翟哲心疼不已,命轿夫上前,亲自扶范伊入轿,绿莹跟上后面一座轿子,在寒风中悠哉往杭州郊区的宅子行走。乌兰和文莹早做好迎接的准备,范伊挣扎的疲倦的身躯见了乌兰生下的儿子,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一家人表面上至少是其乐融融。
凌冽的寒风中,官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商盟的商队络绎不绝。
立邀卢象同加入商盟后,商队通过各处关口比别家要顺利的多。卢象同被卢象升理财七八年,在江南人脉广泛,虽然卢象升死后难免有人走茶凉之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行事。
从腊月以来,商盟商队的护卫明显增多,左若与孟康奉翟哲之命,挑出六百忠心精干的士卒分批到达杭州,分批藏入商盟在各地购置的产业,其中一半人隐入金华府东阳县商盟才购置的茶山。翟哲在江南需要一个帮手,把左若调到身边比放在千里之外更让他放心。至于孟康,翟哲担心左若离开后逢勤管不住他,完全是附带给稍过来的。
元启洲来左若麾下听令,同时带的还有几十个原籍在江南的天雄军士卒。
金华府往东是台州府,浙东最穷困的地方。境内七成是山,一面临海,唯有靠海才能谋的生计。许都麾下最得力的助手朱大彪冒着寒风带着几个陌生的汉人在台州海门卫附近转悠。
这里的人多数以出海捕鱼为生,当然也有人出海经商,或者干些不要本钱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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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彪对这一带显然很熟悉,他本就是绿林中有些名望的人,只是不做海里的生意。
“杨志高!有人找你!”一个鱼贩子撤着嗓子在寒风中呼喊。
一个皮肤粗糙,头发乱成一团的汉人扭过头来,他右耳被削去一半,但双目有神。左若只看了一眼,就认准他了。
“这个人曾经是台州有名的海商,常常走货往东番,听说南洋也去过,四年前在海上碰见风浪被打翻了船,变得穷困潦倒,不得不以捕鱼为生。浙江边境的好几处海盗与他都有交情,请他入伙他不愿意,因此被人削去了半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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