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出门,客厅中只剩下同来的几个人。
“这便是江南复社魁首的葬礼。”翟哲暗自摇头,远比不上卢公的丧事风光。虽说人走茶凉,但也太冷清了点。
正在暗自感慨的功夫,张采引着一个中年人走进门来,那人一深褐色绸缎面的布衫,双眼微微往下陷,像山林中饿急了野狼一般有光泽,下巴留了一小撮浓密的胡须,一看便知是专门打理过,从内往外透着一股精明、狠毒的气息。
张采伸手引荐:“翟总兵,这是凤阳总督马大人!”
马士英!翟哲颇为惊诧,匆忙站起身来行礼,说:“拜见总督大人!”
“翟总兵无需多礼,坐下说话。”马士英伸手扶住他,说话的功夫移步坐了上首,萧之言等人自觉退下。
张采坐在两人对面,摇头苦笑,脸现悲色,“平日里自诩为家兄门生者不计其数,如今来拜祭送葬者寥寥无几,马总督二十天前便遣亲随前来帮忙,翟总兵更是素昧平生,江南诸生让人心寒。”
马士英和翟哲对视一眼,不好接话。
从张溥之死后的案件疑点查探,到办理丧事,江南士子的态度让张采心寒。自众人知道张溥有可能是被吴昌时毒杀后,张家的门槛便清净了。张溥一死,吴昌时成了复社与内首辅周延儒唯一的联系人,对于还想为官的士子来说,当然要撇清与张溥的关系。
看张采还在那里絮叨,马士英摆手道:“我能从待罪之身,到坐上凤阳总督的位置,天如先生是出过力的,为丧事尽点心应该。”
翟哲点头,“正是如此。”
他和马士英确实都借过张溥的光,但马士英身为凤阳总督,能尽这份心,让他刮目相看。看一个人怎么样,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马士英当上凤阳总督九成的恩情要归阮大铖身上,阮大铖还是复社的对头,马士英能做的这份上,比那些所谓的复社士子要强上百倍。
午后出殡,随棺木送葬的士子有四五十人,张溥的丧事全由马士英帮忙打理,一场丧事草草收场。
棺木入土,翟哲和季弘才算放下心来,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实情到底怎样,恐怕连当事人也不清楚,是吴昌时毒死的张溥还是季弘淹死的张溥?一切秘密都归于土下。
几人在太仓住了一宿,次日清晨,翟哲辞别张采及马士英踏上归途。
归途不急,一行人边走边欣赏太湖的绚丽,谈起张溥葬礼上重重,翟哲说了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子,负心多是读书人!”张溥之死让他对大明的现状认识的又深了一层。
宗茂说笑道:“大人,我们现在可也是东林一党!”
“我想当东林党,别人也不会把我们当回事。不过在江南当被当做东林一党,还是有些好处的。”
宗茂冷笑一声,说:“凭什么军中将士血洒沙场,见到文官要屈膝卑躬,官绅不但不用缴纳田税,还占尽了各种好处,朝廷就是太过优待士子,才会有今日的颓局。”
“你说的很好!”翟哲用赞许的眼神看着宗茂。他知道宗茂聪明好学,但没想到他竟然有如此见识,“我在想你一直跟着我理财,实在有屈才了,不如去考个功名,日后也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要那劳什子功名有什么用,”宗茂不屑,“与那些素位尸餐之徒为伍吗?”
翟哲笑着说:“嗯,在你没有打破这大明朝的规矩之前,还是要去适应它。”他喜欢宗茂的锐气,像他十年前义无反顾杀向土默特部落。这些年随着他年纪增长,位置变化,行事逐渐沉稳,但骨子里还是留着喜欢冒险的血。
季弘一路上话语不多,萧之言好像对这江南水乡的风光也不怎么感兴趣。
“萧兄,这江南的女子如何?若是见到一个中意的就娶了吧!”翟哲逗乐。
“这些日子一直憋在军营里,还没机会去尝试。”萧之言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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