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勤眯着眼睛,一份没睡醒的摸样,右手轻轻抬起来,那两个字就要喊出口了。
突然间。
城下云梯旁,一个光着膀子汉子大吼一声:“干翻鞑子!”一个虎扑趴上身边甲士的后背,双手像铁钳般扣住那甲士的咽喉。
他的后背全是血痕。
像蜘蛛网一般的血痕。
被驱赶的百姓相互对视,瞬间醒悟过来,如同暴起的马蜂蜇向最近的清虏士卒,有的冲向弓箭手,有的冲向厚甲步卒。一蜇之下,无论毒囊是否刺中敌人,这一生就此结束。
逢勤抬起来的手被定格在半空中,从他被翟哲从深井中捞出来带出塞,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被震撼过。
飞蛾扑火般的殉道。大明有这些的百姓,可惜没有配得上他们的官吏和皇帝。
清虏经历片刻的慌乱后,挥刀向这些倒戈一击的汉人,尸体堆积在地上,没有惨叫,只有疯狂。
“打呀!”垂死的汉人仰头向城上。
右手从半空中落下,逢勤微闭上双眼。
“施铳!”元启洲怒吼。
“砰……”漫天的铅子撒下去。
长箭飞舞还击,城头响起闷哼,看见城下的那些汉人,士卒们叫喊的声音大一点也会觉得丢脸。
“退后,装铳!”
鸟铳手退后一步,躲在刀盾兵身后,娴熟的装填火药铅子。
“施铳!”
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两千多杆鸟铳把北城门两侧轰成蜂巢。
一里外,攻城盾车缓缓而来,之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卒像迁徙的蚂蚁。
逢勤长吸一口气,“火箭手准备!火器营上城!”
一个个木箱子被抬上城头,里面装油毒火球、烧夷弹等物。北城门正上方的藏兵洞里,沸腾的黑油冒着青烟,身穿布衫的士卒拿着一个长柄铁瓢,朝脚下的缝隙虎视眈眈。
“攻城!”远处多铎挥刀。
到了近处的盾车骤然加速,城头火箭腾空而起,烈日下平添了一股热浪。
带着尖锐叫声的火鸟从城头滑翔而下,落在木盾车正前方爆裂,火花与油污沾染上木盾车上,这正是杭州城军械营制备的神火飞鸦。
陈子龙接管杭州城后,军械局和兵器局的工匠成了最忙碌的人群。事实证明,他们可以制备出无法使用的鸟铳,也能造成巧夺天工的各式火器,这取决与上官怎么对待这件事。陈子龙给每个工匠定量安排任务,制造出来的鸟铳要自己亲手施放三次才算通过验收,验收一杆鸟铳有五钱银子的赏钱。其余如毒火球、万人敌、神火飞鸦等等,各有奖赏不等。
给的钱虽然不多,但身为军械局和兵仗局的工匠有个好处,官府养活他们。从围城那一刻起,杭州城内的米价便开始上涨,穷苦人家的老弱妇女只能每日等在街头接受官府粥棚接济,供给的食物只能保证他们不会饿死。
火鸦在空中飞舞,划着各式诡异的曲线,划过空气的声音比真实的乌鸦叫更要恐惧百倍。
施放者努力想控制它们的轨迹,虽然很难,但多半还是奔着盾车去的。不少盾车被点燃后,躲在后面攻城士卒加快脚步飞奔。
前一批甲士已经把云梯架上城头,步卒们冲到城墙近处贴墙站立,在这个位置可以躲避城头的铳击,弓箭手正在与鸟铳手对射。抬头顺着墙壁往上看,能见到头顶长杆鸟铳在垛口进进出出。
突然间城头一盘浑浊的沸水贴着墙壁浇下来,这种天气被烫伤可不少受。铠甲太沉重,不利于攻城时攀援云梯,多数清虏穿戴的是链子甲,铁甲里只有一层薄衫,根本无法挡住烧沸的臭水和桐油。
正在清虏步卒们乱成一团时,城头飞下一堆堆燃烧的柴火,云梯周边立刻陷入一片火海。爬到一半的甲士被烧烤在半空中,看着脚下的烈焰不敢往下跳。随着头顶一排铳响,被击中的身体像木桩般栽下去。
逢勤仔细观察战局,他准备的很充分。
城墙下尚有手持三眼铳的甲士在巡逻,只待何处紧急前去支援。
只要杭州水门畅通,浙东各地的物资可以入城,多铎想攻下这座城只怕没那么容易。
两个时辰过去,女真箭手拉弓的臂膀不再想初始那般顺畅,清虏大营中响起退兵的号角。
逢勤下城墙,调换守城的士卒后返回巡抚衙门。
这里是战场的中心,也只是战场的一角。
崇明岛。
战船靠岸,
顾三麻子脚步轻盈跳下去,朝岸边来迎接的汉子拱手。
“老螃蟹,你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老螃蟹是崇明岛把总顾标当海盗时的绰号,他当年的横行霸道得了这个名号。顾标曾在这里领着一帮饥民干海盗,官府派兵剿杀,双方互有胜负。后来官府觉得不划算,便把他招安了,又给岛上派来一个知县,把崇明岛收归朝廷管辖。
“老麻子,你投到宁绍军镇,也不记得回来看看兄弟。”
顾标给他胸口一拳,他两人都姓顾,又都是海盗,所以关系格外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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