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甚至没有亲临战场,即使他知道到山下查看地形的是女真人。
女真人或是汉人,那没什么区别,都将是被他击败的对手。他不觉得女真人会比汉人的战斗力强多少,在草原,女真的甲士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在江南,女真人除了督战,并没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表现。
“我的士卒才是最强的!无论在大明还是在清。“
这就是为将者的自信,甚至有点自负,他的精神会深深扎入每个士卒的骨子里。
如果张存仁亲自过来,也许还能屈尊他挪动脚步,但五百个女真人,只配让他的副将出马。
豪猪们竖起刺,穿插在山林中,扎伦比眼睁睁看这些人就快完成包抄了。
正面是长枪兵与甲士混合组编的队列,两翼全是轻装上阵的鸟铳手。扎伦比发现,在这里鸟铳比弓箭可怕的多。没有号令,左若给铳手们充分的自由,他们可选择在山林间任何一个地方,对任何一个对手放铳。
杂乱的铳声响在一百步,甚至几十步外,山民们灵活的跳跃在树林间和灌木丛里,只需看那些身影就知道,在这里别想追上他们。扎伦比很担心,担心自己下一刻会被击中,他穿了两重盔甲,但他亲眼看见穿了三重盔甲的亲兵被一颗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铅子击中左胸,倒下后再也没站起来。
鸟铳确实不是那么精准,但对被挤在山道中像个面团似的清虏,山民们甚至无需瞄准。击中脑袋和击中胸口没什么区别,哪怕铅子飞行的曲线再诡异,射中膝盖也能让铳手们满意。
铳手们首次不成队列出现在战场,这里的地形让他们无法集中火力,但从持续了两刻钟的激战来看,效果并不差。
“咚咚咚!”山顶传来鼓声。
不像巨炮声那么爆裂刺耳,鼓声很有节奏,听在耳朵里就像是一首曲子,一首威武雄壮的曲子,一首荡气回肠的曲子。
左若站在巨鼓边,背着双手。
山民们像是突然被注入了鸡血,“嗷嗷”叫的碾压。三个月前,他们只与白头军那样孱弱的对手交战过。三个月后,他们以为,传闻中青面獠牙的女真人不过如此。
“撤,撤!”扎伦比撑不住了。
纷飞的铅子像一根根铁钉凿在的坚硬的磐石,他组织的防线被两侧密林里的鸟铳手一点点敲散。派去驱赶铳手的士卒被荆棘挂住双腿,眼睁睁看明军在三四十步外掉头,用黑洞洞的鸟铳对准自己。
左若目送清虏逃窜,神情如古井无波。没有比这里还适合的战场了,他麾下的士卒从小就生长在这里。
明军紧追不舍,直到溃兵与清虏接应的兵马汇集,双方又僵持了片刻,他们听见山顶的鼓声变换了节奏,才大摇大摆的撤去。山道中留下了两百多具女真人的尸首,他们甚至不屑剥取那些闪亮着黑色光泽的甲衣。
因为大人告诉过他们,那些终将都是他们的。
这是一场下马威般的战斗,一直到午后,清虏才再次出现在山道中。
扎伦比命汉人打先锋,自己率女真人在后压阵,这里地形狭窄,汉卒没有逃窜和后撤的道路,除了拼死一战,他们别无选择。兵丁畏畏缩缩,走到两山之间时自然停下脚步,等候了半天也没见到山上的明军攻下来。
左若还是站在那面大鼓前,他也在等待,等待三千清虏过山道。
女真人和汉人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但攻击女真人和汉人很有区别。因为汉人可以归降,但女真人绝无可能向明军投降。
汉卒在犹豫中穿过山道,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插翅飞出这片山区。
两边的丛林幽暗,风拂过草丛沙沙作响,不知是受惊的野兽,还是埋伏的敌军。
原本在后压阵的女真人出现在山道中。
“轰!”
一声巨响,声音很熟悉。
瞬间,扎伦比的心脏像是被针刺般的疼痛。
“铁炮,明军在这里布置了铁炮!”他发出绝望的嘶吼。两侧山顶的铁炮不多,轰出的铁球也不大,但足矣封锁住狭窄的山道。这些原是宁波府和绍兴府的城防炮,都被拆卸下来搬运到这里。翟哲没有多铎那样的气势,在杭州城下布置了两百多门大炮,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山民们呼啸而下,俯攻清军,截断道路后,团团包围住先过山道的三千清兵。
明军的呼喊让女真人脚底发软,“汉人,投降不杀!”
就在扎伦比的眼前,他看见自己最信任的包衣奴才拔刀捅进一个监军女真人的肚子,然后抽出血淋淋的尖刀,跪倒在明军的将军面前。有些人总能即使找准正确的方向,这些人虽然无耻,但多半会活的不错。
“汉狗,尔敢?”他一句话没骂完,被溃兵席卷向来时的山道中退去。
左若冷声下令:“擂鼓追击!”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摧毁对手信心的机会,成为他的对手,要么把他击败,否则会被他折磨的夜夜梦魇。
又到天黑时。
昌化城头,张存仁目送方国安退兵。他正准备回县衙,转首时看见东边的山道中出现一列歪歪斜斜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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