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子兄!”
一个面白如玉的中年书生走进巡抚衙门的后院,她皮肤细腻光滑,虽然穿着儒生的衣服,但并不难看出是个女人。
柳如是的脖子依旧高扬,但眼神中有难以掩饰的疲倦。
“河东君!”
陈子龙亲自把她迎进来,他知道柳如是为何而来。虽然事情很为难,但他对她无法避而不见。江南这半年剧变,像一场海潮呼啸而过,如今潮水退了,露出了很多人的屁股,钱谦益就最悲催的人之一。
“卧子兄!”柳如是有些尴尬,那些话想说出口竟然这么难,“牧斋虽然剃发降清,但并没有做大恶之事,望卧子兄能给钱家人留一条生路。”她是钱谦益的侍妾,那曾经是荣耀,但现在是耻辱,因为曾经的东林魁首现在在北京。从钱谦益剃发投靠清廷后,她再没见过他一面,但她终究是钱家人。即使那些人憎恨她,她还是钱家人。几个月前她为联络义军通报消息奔波,现在要为挽救钱家人的性命奔走。
“这件事太突然,我之前并不知情,而且,我只是浙江巡抚。”陈子龙避过柳如是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神态表现的自然些,他知道这个女人就算再疲倦,处境再艰难,也不喜欢看见别人同情的目光,尤其是他。
“是吗?”柳如是两根葱玉般的手指勾在一起,无意识的露出点小女人的形态。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让陈子龙听上去有些不舒服。
“河东君不相信我?”
“我相信!但卧子兄能否保全钱家人?”
“据我所知,翟将军不会为难这些人。这件事一直由平虏将军府的宗主管处置。”
陈子龙说的是实情,平虏将军府和浙江巡抚的职权有重叠之处,但现在谁敢对平虏将军麾下的那帮强兵悍将下命令。
柳如是再拱手,用半哀求的语气说:“拜托了!”她性子好强,能做的这一步委实不易。钱家人不待见她,在钱谦益在北京的这段时间,钱家人没少与她闹龌龊,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钱家人死在劳役营里。
翟哲安排的很和善,但宗茂一直很冷酷。坐在他那个位置上,就是要给平虏将军府当恶人。
陈子龙仔细想了想,说:“钱家在常熟,不属于浙江地界。我与宗主管并没有太深的交情,那个人行事凌厉,并不好相处。我这边与他说,你再去南京找顾横波,京营萧总兵在平虏将军府地位超然,只要他开口,这不算什么大事。”
这事关系一家人的命运,但不到最后一刻,陈子龙不好直接找翟哲。兴“降清案”是内的决定,他身为浙江巡抚,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犯错误。更何况,此事要是从翟哲口中压下来,他与宗茂的关系会变得很微。
有这句话指点足矣。
柳如是恍然大悟,说:“我怎么没想到他!顾眉现在是侯爷夫人了”。找门路通关系也要找对人,没有陈子龙的指点,她不会知道萧之言在平虏将军府的影响力。
她在江南交际广阔,但认识的多是文人雅士,如今是武人掌权,当她想救钱家人时,只能想起一个陈子龙。
事关紧急,没多拖一天都可能增添无数变数。
柳如是当即告辞,离开杭州巡抚衙门,在运河边雇了一条小船往镇江而去。她将在那里上岸,再走陆路往南京。
岸边常能见到巡逻的兵士,这是江南与往日最大的不同。局势稳定已有一个月,各地义军愿意投军的在常州府聚集,平虏将军再不许各地私自立寨,以义军的名义为非作歹。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与年初相比,大明并不是仅仅换了个皇帝。
柳如是心思重重,“不知秦淮河畔是否还是旧日的风光!”
钱谦益降清,她生不如死,钱谦益被抄家,她如水面浮萍。她当自己是男儿身,但确实不是男儿身
三天后到达南京,这里比往日萧索了许多,不但见不到商旅,连难民也没有。清廷大军就在对岸,南京城每日要实行宵禁。朱大典担心清虏的奸细混入,不许难民进城。
南京城内驻扎了两支兵马,郑森是京师左营总兵,萧之言为京师右营总兵,各有一万五千人。
萧之言每日并没什么事,多半时间呆在兵营中,倒是家中一直热热闹闹。
从十几天前,顾眉从绍兴府来到南京后,总兵府门房一天能收到十几个名帖。不只是陈子龙知道萧之言在平虏将军府地位超然,想借助他的关系结识翟哲的人不计其数。
顾眉性子豪爽,对前来拜见的老朋友不摆侯爷夫人的架子,但对这些人明里暗里提出的要求一概拒绝。
原因很简单,她知道自己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从此萧府将不得安宁。
翟哲是什么人的人,顾眉看不清楚,但她知道萧之言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开口了,萧之言一定会帮她去办,因为她的朋友,就是萧之言的朋友。但她的朋友太多,能帮一个帮不了一群,索性一个也不帮。
当然总有例外,当柳如是来登门时,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再也无法推脱。她与她,虽然不是姐妹,但胜似姐妹,彼此之间有同病相怜,也有相互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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