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营。
中军大帐外戒备森严。
十几里外的炮声、铳声、铁蹄和惨叫声在这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堵胤锡脸上像蒙着一张铁皮,声音很低沉,“何大人,你再不出兵,荆州城下很快只剩下你一支兵马,你以为到时候湖广军能同时应对荆州城和来援的清兵两路夹击。”
三次信使求救无果,他不得不亲自来到此地。
他原不相信何腾蛟会见死不救,但现在他必须相信。
“忠贞营没那么快溃败”章旷的话像一根刺,穿入堵胤锡的鼓膜。
“章长史若是不信,可取忠贞营中亲眼去看”
章旷轻笑,不再答复。
何腾蛟皱着眉头,一边摇头,一边说:“忠贞营八万兵马,竟然抵挡不住清虏三万人的冲击?”
“清虏有骑兵,又有重甲,忠贞营人数虽众,但全凭血肉之躯抗衡,已是死伤惨重!”
若非如此,堵胤锡不会着急忙慌亲自赶到这里。
何腾蛟稳如泰山,安慰堵胤锡说:“再等等,危急时刻,我会出兵的”
“再晚就来不及了”
堵胤锡觉得眼前这两张脸非常讨厌。要不是为忠贞营中那几万士卒的命运担心,他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去。
求这两个人,实在是自取其辱。
章旷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火上浇油,“忠贞营败了就败了,堵大人何必为那些反贼揪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堵胤锡心中悲叹,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对不住忠贞营
大顺残部在他手中整编成忠贞营,一败后又被他请出夔东山区,但这些人在荆州城下被官兵无情的抛弃。
官和贼到底成不了一家人。
何腾蛟紧随的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若是忠贞营真支撑不住,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罢了”堵胤锡摇头,“我若不回去,无法给诸位统领交代,大人若是怜悯忠贞营将士可怜,请在危难时出兵相救”
目送堵胤锡走向大帐门口,何腾蛟没有再出言挽留。
堵胤锡才掀开门帘,远处传来欢呼声,“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来了”外营的总兵黄朝宣快步奔过来。
何腾蛟和章旷在里面也听见了远处的呼叫,紧跟着走出来。
黄朝宣一路小跑,到中军大帐前,拱手禀告:“长江中来了一支水师,二十艘战船,打着“大将军”“翟”的旗号”
“翟哲来了”
两声呼叫。
一声惊喜。
一声惊惶。
“有多少人马?”何腾蛟和堵胤锡几乎异口同声。
黄朝宣回答:“战船不大,连水师在内,不会超过六七千人”
堵胤锡有些失望,何腾蛟脸上的光彩又转了回来。
“翟哲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他让岳州府的兵马让出道路,究竟是何居心
堵胤锡无心再和何腾蛟争辩,拱手告辞道:“大将军来了,不可能只有这几千人,必然有大军在后,也许能在荆州城下围攻清虏也未可知,我要先回去了”
不等何腾蛟答复,他带亲兵脚步匆匆走出中军大营。有两百骑兵在营外等候,这些人护送他来到此地,还是这些人护送他回去。
“大将军来了”
欢呼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
长江中的水师在荆州城东侧靠岸,翟哲率三千亲兵卫登岸。他们乘舟而来,没有战马,但亲兵卫随身携带了盔甲、鸟铳和少量轰天雷。花费了约两刻钟时间,步卒才完全下船,在岸边组成三队五排整齐的队列。
黝黑的铁甲,整齐的步伐。
出鞘的长刀,擎天的鸟铳。
队列向西偏转,走向忠贞营方向。
掌旗官双臂像被石化了一般,强健的肌肉固定住直立的战旗。
这不是一支中看不中用的军队,亲兵卫都是从各营中遴选出而来。
忠贞营中,柳随风指向远方那列正在沉默中靠近的队伍,向身边的李过和高一功示意,“那就是大将军”声音中掩饰不住骄傲,他也无需掩饰骄傲。
“大将军终于来了”
李过嘴唇颤抖,长嘘一口气,因为忠贞营真的快抵挡不住了。
清兵的气势稍缓,又过了两刻钟左右,眼前快到申时了,勒克德浑下令撤退。亲眼见到翟哲进入忠贞营后,他失去了击败对手的信心。
堵胤锡比翟哲早一步回到大营,率几位忠贞营的统领出来迎接。
在场诸位都是闻名已久,但从未见过翟哲的真面目。
鲍广率亲兵卫赶往战场,只留方进一人守在翟哲身后。
“拜见大将军”
连堵胤锡在内,诸将躬身行礼。拿了翟哲那么多好处,堵胤锡早就默认了翟哲的地位。
“堵大人,各位统领”翟哲挺直腰杆,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拜。
他没有提及十几里外的战事,也没说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地,先安抚诸将:“诸位这几个月在荆州城下辛苦了,收复荆州城后,堵大人和忠贞营当受首功”
与何腾蛟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因为,以他的威望,根本不需要争夺收复荆州城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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