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头充满警觉的老虎诱出老巢不容易。
许义阳坐在堵胤锡的下手右侧,他心脏在扑腾腾的跳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现在的镇定有多么虚假。脸上肌肉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已有些酸麻。
如果堵胤锡支持他,刘承胤走进这座大帐等于跳进了陷阱,但如果堵胤锡不支持他,他只能就此离开长沙。那是缓和局势唯一的办法。
一个长相文静的长史走入中军大帐,朝堵胤锡行礼,道:“刘总兵来了
何腾蛟在湖南留下的唯一的好处是保证了文官的权力和尊严。
许义阳挺直腰杆,于正旺等五人身体动不了,眼珠子早已瞄向大帐门口方向。
刘承胤掀开门帘,先在门口张望一阵,见大帐内除了被绑缚的将士只有五个人,放心走进来。
“拜见堵大人”他弯腰行礼,眼睛恶狠狠的盯向许义阳。
“许使的手伸的真长啊,监税使竟然插手军务,你擅自抓捕于正旺,谁给你的这个权力”他一开口就指向许义阳的死穴。
许义阳冷笑,看向大帐顶部,一言不发。
堵胤锡脸色尴尬,吩咐道:“刘总兵且坐下说话”
刘承胤站立不动,再拱手行礼,道:“堵大人既然说秉公处理,且先不说于正旺究竟有没有犯错,许使可是没有权力擅闯兵营,抓捕大将,这是至大人于何地?”他很聪明,想借机挑起堵胤锡对许义阳的不满。
东营是于正旺的兵马,那也是长沙府的士卒,东营外有他带来的五千亲兵,他实在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堵胤锡手里拿着一份公文,上面的蝇头小楷写得清清楚楚,“……命许义阳为长沙、武冈两镇监军使,督促两镇分割正兵和府兵,……”
他前日接到大将军府军制改革的详细章程,但到刚才这一刻才知道许义阳就是湖南监军使。他已经明白大将军的目的,他很愤怒,也很无力。都是大明的兵马,刘承胤无错岂能获罪?
许义阳没有让刘承胤继续指责下去,道:“我若擅权,堵大人可将我斩杀在长沙府前。但我问你,于正旺偷袭武冈辎重队,该当何罪?”
刘承胤冷笑,没有答话,因为他答不上来。他转首看见满目期待的于正旺,堵胤锡没有开口,他不好上去解下他的绳索。
堵胤锡道放下公文,道:“刘总兵,我想你与许使,与大将军之间有些误会”他声音缓和,声调如潺潺泉水,想带走大帐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句话点中了刘承胤的死穴。他没有再出言争吵,气鼓鼓的坐在许义阳的对面。
既然坐下了,那就是有的谈,堵胤锡长舒一口气。
“朝廷前日召诸位总兵在南京军议,刘总兵因身体不适,没有赴会,可能对朝廷最新的军制改革不太清楚”堵胤锡没有急于定案,反而把话题引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两个当事人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他想借机解开两人的心结。
刘承胤的注意力被吸引住。
堵胤锡没有详细叙说,道:“朝廷要把各镇兵马划分为正兵和府兵,许使正是湖南两镇的监军使”
刘承胤大惊。朝廷从前让太监监军,现在竟然让武将监军。许义当时监军使,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刘总兵休要惊慌”堵胤锡看见他的表情,安抚道:“你因病未到南京,情有可原,我可在大将军面前给你担保。你和许使都是长沙军中支柱,眼下清虏未灭,正是三军将士用命之时,切不可同室操戈,祸起萧墙”
刘承胤的神情柔和下来,他看向对面许义阳,见许义阳正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许义阳不是冷漠的人,他稍稍转变姿态,就能让人看见和善。
“堵大人……”刘承胤心底藏着的那个秘密不能向任何一人吐露。“朝廷一直也没有追杀何腾蛟的家人,也许大将军并不知道哪些刺客是我举荐的。”他心中开始动摇。
他的动摇是因看不见前途的动摇,派往四周的使者带回来的都是令他失望的消息。
“刘总兵,朝廷才收复襄阳,镇西王又带回四川,但仍然有许多建功立业的地方”堵胤锡的话明面上听起来像是劝解,其实已蕴含点醒威胁之意。
刘承胤想在湖南割据,一点可能性也没有。
刘承胤脸上阴晴不定,思忖片刻,道:“末将明白末将一直在等待朝廷的召令”
“如此最好”堵胤锡大喜,他看向许义阳。
许义阳避过他的目光,也说:“我到长沙不是为了找湘人的晦气”
“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堵胤锡站起来,在等着一个皆大欢喜的场面。
但是,帐下两个落座的武将都没有动。
堵胤锡很不高兴,问:“刘总兵,你连我也信不过吗?”他既然答应给刘承胤担保,相信翟哲还会给他几份情面。
刘承胤终于站起来。
许义阳随之站起,他用手指向捆绑的于正旺,说:“镇兵改制是另外一回事,但于正旺擅自袭击武冈兵马,罪无可赦”他的话语非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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