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不代表畏惧,以鳌拜的身份,要是对兵马少于自己的明军不敢野战,他就当不起那个大清勇士的称号。
明军用两条腿在平原上行进,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堆步履蹒跚的蚂蚁。
鳌拜传令,命两翼女真骑兵散开撤回,他视线落在李成栋身上,说:“逢勤竟然敢主动来挑衅,比以前的那些明军要强上一点”
在他眼里强上一点,也只是强的有限。
鳌拜自入关以来,在西线战场立功无数,一直没有遇见能让他正眼看待明军。若不是多铎在江南兵败和湖广战事不利造成的影响,他或许早直接指挥骑兵扑上去了。
他言语中带有些许期待,问:“李总兵,敢为我击破明军吗?”
女真人的性命现在比汉人的性命要高贵百倍。鳌拜心机深沉,他看见了明军队列后那黑压压的铁炮拖车,有意让李成栋打头阵,看看明军的实力到底如何
“奴才遵命”李成栋催马离去。
片刻之后,五千骑兵走出熙熙攘攘的队列。李成栋麾下士卒原是江北四镇高杰的下属,骑兵不少,但一下拿出五千骑兵冲刺,他压上了自己的所有的心腹精锐。
吴三桂反正后,投靠清廷的明军将领心里都暗自盘算了一笔账,如果李成栋没有在松江府大开杀戒,也许他也有归顺大明的心思。但他在嘉定和松江欠下了几万条任命,而现在松江的几社在明廷的地位如日中天,他自知罪孽深重,从而断绝了反正的念头。
既然投降无路,他索性要在鳌拜面前打出威风。
明军前进的速度极慢,逢勤命铳手队列前行不过是为了激怒清兵。
十几里外,清虏骑兵呼啸而来。
逢勤抬起千里镜,清虏骑兵人数虽然众,但从奔走的队形看,比他们曾经在草原训练出来的骑兵差远了。
他看清楚了清兵的旗帜,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是汉人”
眼下汉人士卒在清廷军队中已经起主导作用,但在他的观念中,唯有击败女真骑兵,才能一战立威。
“传令,命‘天,字号炮兵队轰击,其余炮手待命”
传令兵飞奔离去。
逢勤身后的传令兵举起蓝色的旗帜先向左,再向右个旋转两个九十度的弧线,如蜜蜂在空中跳出诡异的信号舞。
急促的号角先响,划破空旷的山野,引发出沉默的鼓声。
行进中的铳手队列随着打鼓的节奏又往前走了五六步,各自停下脚步。各队列千总站出来,命铳手摘下鸟铳上的油布罩。
他们在等候,安静的等候。
他们首次使用燧发枪,但他们不是首次上战场。
那些黝黑的枪杆上一尘不染,散发着醇厚的油脂气味。装火药,填铅子,铳手的动作深入骨髓,他们的脑子也许会失忆,但他们肌肉的记忆永不会消失
远处。
清虏骑兵匀速前行,战马在艘,嘶鸣中紧张的摇动尾巴。
五六里外,大队清虏骑兵似乎有个瞬间的停顿,随后兵分两翼,形成两只尖锥形的队列。
李成栋的义子李元胤为领军将领,他见明军阵前没像往常一样有长枪兵保护,心中大喜,拔刀策马冲急速,呼喊道:“冲”
掌旗官听令把帅旗举过头顶。
李元胤口中的“冲”字拖长的声调尚未将结束。
突然间,远处像传来连绵不绝的闷雷掩盖了他呼喊,正在行进的清虏骑兵看见明军后列山丘上的炮车腾起团团白雾。
顷刻间,碗口大的铁球如突然降临的冰雹从空中宣泄而至。不幸被铁球撞中的战马发出凄惨的悲鸣,把马背上的骑士扔下来。
“好密集的铁炮”李元胤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双腿猛夹马鞍,大喝:“冲过去”
在当前这种局势下,只有前进一途,他不相信没有长枪兵保护的鸟铳手能挡住骑兵的冲击。
在冲刺的途中,他不是没有疑虑,逢勤在江南数一数二的名将,清兵在杭州城下之败正拜逢勤所赐。既然如此,逢勤怎么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现在他想的再多也是无用,只能用冲刺击乱明军的队形。
骑兵纷纷拔出长刀指向前方,战马在混乱和惊恐中前行。
从空中的坠落的铁球就像砸入一个装满泥浆的池塘,搅动着浑浊的骑兵流
经过兵器工坊改装的铁炮口径不大,直射炮需在稍高的地形上才能发挥威力。高邮城外平原隆起的几块丘陵成了天然的炮兵阵地。
但是,敏锐的人能注意到大多数的马车没有攀上高地,在缓慢跟随在步兵队列前行。那些马车看上去像运送辎重的货车,在铳手队列百步之后,炮手在士卒的协助下加起炮车,一切彰显在广天白日下,战车上火炮炮口斜指向天空
逢勤纵马立在高地上,直射炮在他身前五十步宣泄着怒火。
耳边炮声滚滚,他感到有些不适,伸手从衣袖中掏出两块棉纱塞在耳朵里,炮声再传入他的耳朵如蚊虫振翅。
他听不见炮声,也听不见信使的禀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