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弃河南于不顾,兵进郧阳,看上去是一招好棋。
郧阳原本就属于湖广行都司。
崇祯七年,陕西流贼从渑池渡过黄河,便是在郧阳立下的根基。只说郧阳,可能有人并不清楚那里意味着什么。那里南连神龙架森林和武当山,西接川东,十万大山,连绵不绝,丛林茂密,气候湿润。卢象升当年与陈奇瑜合作荡平郧阳流贼,曾在家书中写“郧事之难,海内未有闻者。”
清虏虽然占据郧阳,但对郧阳这个地方并不上心。顺贼和大西贼已经离开中原了,但郧阳六县仍然是大明盗贼最猖獗的地方。
明军少骑兵,郧阳多山林。洪承畴和勒克德浑都不愿意率军进入山林与左若军交战,阿济格如果不出兵驰援,郧阳失守几乎没有悬念。
清廷可以不重视郧阳,但决不能丢失郧阳。
因为,郧阳在汉中与河南之间。郧阳若失,阿济格再想驰援河南必须要绕道西安,没有半个月到不了南阳
阿济格必然要出兵救援郧阳,但在张焕的斡旋下,在明军北上的同时,镇西王吴三桂也兵出剑。
六月是酷暑的开端。
从昨日起,脚下的道路渐渐变得崎岖难行,左若弃马步行,重甲绑缚战马的后背上。
千军万马中,他是最独特的人,四周的部将与他保持了距离,不是身体上的距离,而是心里上的距离。两万人的军中,小至仆兵,大到副将,对他都是一样的敬仰。
金声桓已经率军退回新野,往郧阳行进的兵马只剩下了两万人。沿途所过的村寨都被洗劫一空,明军不顾苦苦哀求的百姓,带走了所有的粮食和牲畜。
午后,士卒在山道中歇息,就着山泉吞咽于饼。
左若把被汗水湿透的头发散开,问在近处侍立向导,“这是哪里?”
向导看左右山势,道:“启禀将军,离郧阳还有六十里”
左若招手让他到近处,问:“就要拐道了吗?”
那向导脸色稍微有些紧张,道:“明日往北拐”
从兵出新野,攻取南阳三县后,明军每一步行动的意图非常明确。走入郧阳的山道后,更是如此。沿途何处有山民村寨,何处有山贼的老营,一清二楚。李虎为先锋官,所过之处,哭声喊地,烟火四起,那些地方都是明军的补给站。
大明最精锐的步卒对付山民和流贼轻而易举。明军从不会无谓的耽误时间,到目前为止,再坚固的山寨也撑不过一个时辰。
左若下令,顺从的壮丁被挟裹搬运粮食盔甲,不顺从的山贼就地处决,埋骨山林。他们所做的,与当年的流贼没什么区别。
清虏一向以战养战,流贼亦是如此,每到一地杀戮无数。大明官军有军纪不整者,但从未有人有左若这般举措。
明军的向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些人是左若专门从荆州军中招揽而来。
陕西流贼曾经流窜中原五省,柳随风曾经就被挟裹在郧阳周边的深山中藏身,李过麾下七成士卒来自陕西,对郧阳丛林中小道了如指掌。
跟在左若身边的向导一路讲述当年在这里流窜发生的战事,一路上倒也是不无聊。
“十几年前,小人曾在这里流浪,当时蝎子块留在郧阳未走,朝廷命卢督师南下郧阳平乱,小人随随闯王……闯贼离开郧阳,向汉中进发,恰逢天降大雨,三万人被官兵堵在车厢峡中,因陈总督受了贿赂,我等才侥幸逃脱。”
正前方的大山似乎永无止境,翻过一座还有一座,预想中的郧阳城迟迟没有出现。先锋官李虎不问其他,只听左若的军令随向导一路向北。
这支兵马不敢违抗左若的命令,或者说是对左若盲从。
又走了七八日,兵丁们劳苦不堪,也就是左若营中兵士才能支撑住如此长途跋涉。路上所过,深山峡谷,崎岖险道,有些地方只堪让一人通行。
军中粮食将尽,直到有一日,在前开路的李虎眼前的景象大变,茂密的峻岭变成一片高低起伏的地平线。
向导口中念念有词,“好了,终于进入陕西地界”
左若走出群山,扶着瘦了一圈的战马,眺望片刻,突然仰天长叹一声,“陕西,我终于回来了”他二十四岁在榆林卫担任千总,恰逢陕西饥荒,朝廷克扣军饷,在不可渡日时随义兄萧之言出塞,二十年后重返陕西。
隆武五年,在阿济格分兵驻守郧阳等候左若,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与八旗骑兵在汉中城下鏖战时。大明岳州将军率麾下两万步卒跋涉千里山林,进入清廷守卫最薄弱的陕西。
左若他扭头看自己跋涉过的一座座山脉,想起一路上的辛苦,心中感慨,道:“当年诸葛武侯不敢兵出子午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一路处处是险道,只要清廷有数千兵马在险要处拦截,他们便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疲惫的士卒靠在路边,满面尘土之色,有人倒下便发出轻微的鼾声。那些沿途被抓捕壮丁,能坚持到陕西的十人中仅有一二,其他人的下落将成为永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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