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半夜做噩梦给吓醒了,在板底下睁眼愣神,突然听到值班的坐我脑袋前面小声嘀咕,是刁抢劫和奸。幼的。
隐隐约约听奸。幼的说:“我不想干了,也没死刑,一闹腾,弄不好就没命了。”
“草。你马的你猪头啊,死缓跟枪毙有啥区别,还不如枪毙呢。”刁抢劫道。
“小点声,小点声。”奸。幼的说,好像很担心。
刁抢劫威胁道:“告诉你吧,别放着好日子不过,现在想打退堂鼓啊,晚啦。”
“我也不掺乎了,到时候就装睡觉还不行?”
“你再想想吧,回头跟豹崽说去。”
奸。幼的哀求道:“刁哥,我这不是先让你帮我拿个主意嘛。”
“要我说,就一块干。”
“心里没根呀……好死不如赖活着。要判了死刑,我保准……”
“行了,回头再说吧,该换人值班了,小声点说当心别被听到了,听到了别说跑了,等死吧!
上午我们正聊着,听号筒里有动静,大家都息了声。听对面门响,大概又来新人了,金鱼眼直起身,从铺上趴过去,扒着探视孔往外偷窥,怏怏地又缩回头来:“没看见,进去了。”
“除了大杨,咱屋有好长时间没进人了。”小不点说。
“还他妈嫌屋里不挤是吗?”金鱼眼卷了他一句。
“没新人没乐子呀。”小不点惆怅地说。
“草,想找乐子是吗?你要不怕,我动员大伙从你身上找,一天不找出500多‘乐子’来,将来你那刑期给我加上!”金鱼眼说完,小不点一个劲告饶。
恍惚听见有谁喊“6号、6号”,金鱼眼一摆手:“静静。”然后就听见对面压着嗓门喊:“6号?”
“谁呀?二子是吧?我金颜,嘛事?”金鱼眼把嘴凑探视孔轻声问。
“就找你啊,认识一叫侯七的吗?”
从身后,感觉金鱼眼愣了一下。
“……认识啊,咋啦?”金鱼眼的声音犹豫并且谨慎。
对面立刻传来一声暴叫:“金颜我草。你家活祖宗!你是你亲爹揍出来的嘛!我草。你那婊。子马的!!”
几乎同时,胡管在号筒里就骂开了:“刚他妈调过来就闹杂是吗?你以为这还是丙字楼哪!”
金鱼眼脸色很难看,悄没声坐下来,叹口气。
豹崽问:“那谁呀?这么摇!”
金鱼眼说:“咳,原来我管片里的,一傻。逼,神经病!甭理他。”
被胡管凶了一通,对面那个声音沉闷了一会,再次高亢顽强地复燃起来:“金颜——你在里面活着也叫别人打死,你出去那天就叫车撞死!”
胡老头急了,一边往这头走一边喊:“丙字楼的电棒不灵是吧!把我惹起性来,我把你电成糊家雀儿!”
“闹什么闹!”胡老头走到跟前了。
“对门那姓金的傻。逼,为了活命把我们哥几个给点进来啦,打我上市局那天就憋劲找他呢!草他血妈的!!”
我们都看金鱼眼,金鱼眼的脑袋成了劣质显示器,大驴脸一忽刷一下屏,一忽一颜色,那个不自在又窝心的感觉就甭提啦。
胡管还在对面吓唬侯七,直到很长时间听不见侯七搭言。老头又转这面来,对金鱼眼道:“甭跟他接茬啊,你做的对,谁不争取立功减刑呀?他是恶有恶报!”
金鱼眼应承着:“谢谢胡大爷谢谢胡大爷,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怎么咱能连这点觉悟没有?”
“哼!”金鱼眼的“胡大爷”鄙夷地哼了一声,走了。
没过半个小时,就给侯七又换了个号儿,调到靠值班岗那头去了。
丰富小心翼翼地安慰金鱼眼:“金哥你别跟那傻。逼生气啦,整个一牲口蛋子。”
“关了,以后谁也别提这茬啦?真他妈癞蛤蟆上脚面,不疼不痒它恶心人。”金鱼眼气哼哼地说。
“这鸡巴天老这么热了,也不来点雨?”
小不点举个塑料杯,过来给死不了加水,我怅然地把目光收回来,仰头靠在墙上,希望时间快一些流逝。
不一会我看到冬禾一直阴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了,冬禾勉强笑道:“没事啊?”然后下意识看邱立一眼,我觉察到他们俩有猫腻瞒着我,当时隐约有些不爽,也没追问,只说了句“那我也歇会儿啦。”就要往板底下出溜。
邱立叫了我一声:“睡得着嘛,跟我们聊会吧。”
最后,我们仨挤在铺脚,小声咬开了耳朵。其他人都躺下了,值班那俩也乐颠颠钻板底下了,邱立告诉他们我们仨不睡了,替他们看着。
“你们心里有事吧。”我还是忍不住问。
邱立看一眼那些放倒的脑瓜,小声说:“还是那个事。”
“哪个呀?跟我还打哑谜?”
邱立用手做了个鱼跃的动作,声音放得更低了:“逃跑。”这回也不拽英文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冬禾在边上有些紧张地说:“这回玩真的了。”我心想,又逃跑?上次听得那个故事又要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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