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觊觎上教育科这方宝地了。
听他们讲,二监的犯人,最牛的几个归宿就是教育科、狱政科、协勤队、汽修组和炊场、医院。狱政科没戏,现在就留一个犯人在那里协助接见和打扫卫生,听说一个是“大黄”(黄科长的官称)的外甥;协勤队的犯人,只吸收快释放的犯人,协助防暴队值班、巡逻;
其他几个地方,只有教育科还“适合”我。
教育科的犯人,就在我们捡豆子的楼层“上班”,有几个专门的“教研室”、“备课室”和“图书管理室”、“文体活动室”,还有个“《新生报》编辑部”,出版监内采风类的八开小报,不定期的。
每天可以听到他们弹吉他、拉二胡的声音,管教不在时,有个胖子必要高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只此一曲,堪称经典,据说近年的联欢会上,这首歌是胖子一成不变的保留节目。
我来了快二十天了,那个图书和文体室的门从没看开过,疤瘌五说:“那就是一摆设,一来检查的,就安排些犯人进去看书、打乒乓球,糊弄傻。逼的。”
这倒跟我没关系。
我跟马力打听教育科这帮犯人都什么背景啊?马力说:“这帮牛逼啊,都是大学生、教授什么的,要不就是文艺工作者,监狱也需要这种人不是?文化人就是牛逼,到哪都吃香。”
二龙告诉我:“有心思啊?真想留这里,就早动手,没‘关系’的话,不砸钱是没戏,戴眼镜也白搭,大学生在车间捣锤儿的大把抓。”
“捣锤儿”,是一大队钢管车间一项重体力活,大概意思就是用一根碗口粗的铁棍把铁砂子砸实,砸出可浇铸铁水的“型”来,现在外面的好多厂子都是数控的,这里的钢管场还保留着朴素的原始工序,完全手工。
听他们讲,这要是捣上两年锤儿,一辈子落个腰疼病不说,光是鸡巴蛋的,就晃荡得比先前长出一大截去,是二监最累的体力活之一。我倒不担心分到那里,据说“捣锤儿”的大部分全是外地犯儿。
二龙说的“必须拿钱砸”的话,我也有些小怀疑。前天炊厂的管教来登记,问“谁会腌老咸菜”,老花案自告奋勇,说他们家就是酱菜行出身,结果没费话,当场就被点卯,办手续下了炊厂。把一干人等羡慕得要死。
我就想,还是得有手艺啊。看来凭我在个人材料上散打的那些,被教育科的管教相中,来一慧眼识珠的伯乐,也不是没有可能。
毛毛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黄主任,来一毛遂自荐。”
二龙教导我:“到时候你得说:黄主任,我怎么怎么意思……这里面很现实,越直接越办事,甭藏着掖着,行就行,不行就撂个痛快话,我再想别的道儿,谁也甭耽误谁。”
我笑起来:“那哪成?不成公开贿赂了吗?当场就得挨撅。”
二龙说:“我是为你好,看你不错,才跟你多说两句,听就听,不听拉倒,咱河里没鱼事(市)上见,回头你看哥哥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仔细权衡了利弊,分析了一下形势,想这45个人里,我的学历最高,并且有警察的专业经历,相对而言,文笔又不是一般的了得,甭管什么事,只要我愿意写,锦上添花玩的转,颠倒黑白也弄的来啊。不信监狱领导不喜欢这样有才华的青年罪犯。
我决定如毛毛所言,毛遂自荐。
瞧准了,黄主任值班那天,我看楼道里没人,佯称如厕,溜过去在黄主任门口定了定神,喊了声“报告”。
进去后,我很规矩地问了好,说明来意,很殷切地希望他考虑,给我一个更好地发挥才华的机会,顺便也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抛弃掉低级趣味的新人。
黄主任一直微笑地听着,当场给了热情的鼓励,最后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事”。
我说:“……没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这个事我可以做主,回头我再看一下你的档案,你也再考虑考虑。”黄主任就是会当领导,什么话都留个活口。
我规规矩矩向黄主任鞠了个小躬,告退。
第二天又有几个犯人提前下队了,都是外地的,体格看上去还能顶一气的那种。疤瘌五幸灾乐祸地说:“去一大啦,捣他娘的锤儿,除非跳铁水捅里,才有个解脱啊。”
二龙说:“你屁股不疼了吧。”疤瘌五马上没音儿了。
下午,教育科一个戴眼睛的小伙子进来问:“你们这里谁是老师啊?”
“什么事啊?”我停下来说。
眼镜凑过来,和善地说:“听说这次要留个人,估计是你吧。”
我心头一阵狂喜,谦虚地说:“不清楚呢,你是教育科的?”其实我们天天照面,多此一问。
眼镜跟我聊了一会,问了我一下现在的待遇问题,感慨道:“比我在外面时候强多啦。”
我问他:“平时也看不见你们上课啊?”
“上什么课,天天就是呆着,看书弹琴,监狱搞活动的时候,我们给搭搭台子,布置一下会场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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