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跟候志壮招呼一声,然后问毛毛:“没找找关系?”
“给家里写信了,接见时候一定要提,真是受不了了。”毛毛凄惨地笑着。
“你怎么样?听说五大一特舒服啊。”毛毛说。
我刚说了句“还凑合”,一大的杂役就吆喝他俩归队了。
我转身怏怏不快地上了楼,林子他们都躲进库房暖和去了,好多犯人还在不断地活动身子驱寒。管教们下班走了,又到了晚饭时间,估计吃了饭,再渗一会儿,林子又该招呼大伙撤退啦。
望着已经开始上机操作忙碌非常的二中队员们,看着面前那些熟悉的“老弱病残”的形象,毛毛和候志壮疲惫的背影和黑黑的脸庞又浮现出来,一股悲凉和侥幸的复杂感觉涌上心来,我想:五大一还能舒服到几时呢?
收工以后,晚上大多寂寞,如果没有串门的,华子和二龙的话都不多,似乎交流的愿望也不强烈,偶尔把傻柱子拉来戏弄一把解解闷,然后就都慵懒地仰在铺上抽烟,耗得倦了,就吩咐小不点打水,洗漱放倒睡了。留下我们盘板儿。
这天又是无聊,没有串门给我们演话剧的,二龙腻巴巴念叨了一句:“这里真是格色呀,整个中队连个电视也没有。”
华子说:“以前有过,架号筒里看,后来让几个杂役戗火给砸了。现在谁想看电视,只能自己出血,林子屋里那个还是从别的队淘换来的呢。”
“回头我让外面送一台进来,叫老朴给接一下就行。”二龙说。前些天听他们闲话,知道二龙外面的弟兄没少在朴主任身上下工夫。
华子环顾一下大伙,说:“别你一个出钱啊,到时候大伙摊。”
“摊个啥啊,鬼市上几百块一个好的,我跟他们搭伙买?不丢死脸啦。”
说着话,接见日很快就到了。接见日从来都是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日子。
按惯例,接见前一天,犯人们都把长出来的头发剃掉了,被小风一溜,脑袋上凉飕飕的,不过不影响热闹的心情。
列队去接见室的路上,大家都比较随便了,蒋顺治挤到我旁边来,兴奋地告诉我,他的老婆从安徽老家跑来看他了。
“花儿啊。”我笑着说。
“你还记得?”蒋顺治笑得眉眼错位。我说我给花儿写了那么多情书,怎么不记得?在看守所,将顺治的家信都是请代理。
我说:“一会儿你坐我旁边,看看我女儿好不好玩。你老婆真那么漂亮吗?我还得鉴定一下哪。”
蒋顺治只是笑,很幸福的样子。
“谁老婆漂亮啊,一会我也来两眼开开斋。”周携的家里也来人了,今天精神焕发许多。
我问他家里可能谁来。他说:“我老爹呗,上次进来老娘还来过两次,这回老娘动不了劲了。”
旁边有人说:“回头再把你老爹拖趴下,你就够道了。”
说着话,到了接见室楼下,大家都找地方坐下,或挤小卖部门口看新贴出来的物价单,等楼上点名传唤。早一拨接见完的犯人正在里面忙着购物,逃荒似的忙乱。
偶尔会有管教领着一两个犯人从楼下的角门进到一楼大厅,那里也是个接见室,可以和家人“面对面”,都是有关系的犯人,普通犯人只能到楼上打电话。
楼上一阵嘈乱,许多犯人接见完了,表情各异地走出来,一个老管教在上面开始叫号儿,听到名字的就雀跃着往上跑。
蒋顺治和我挨着进去,找个地方坐下,等家属进来认领,周携兴冲冲蹿过来,一屁股坐在我边上:“挨着陈威!”
大家都坐定了,玻璃隔墙外面的管教才开始招呼家属进来。我们都欠起身,冲门口招手,一片手臂象一片热烈却落光了叶子的森林。
这次又是吴猛来看我,我父母已经年迈来回不方便,我也就托付他不让我父母担心,所以每次的接见都是吴猛来,给我带些东西什么的。我们闲聊些近况什么的。
我捂着花筒,笑着对旁边的周携说:“给踩废一个。”
周携咧着大嘴笑。对面是他象油画《父亲》的主角一样面色沧桑的老爹,孤单地和他的儿子在玻璃墙两面牵挂着。
和吴猛聊天的时候,我扫了几眼蒋顺治对面的小妇女,漂亮还是算的上漂亮的,带着那种朴素的幽怨的美,心想这小子福气很不错呢,就他那把劳苦大众脸儿的,真亏了人家花儿了。
本来想说什么来着,一拿起话筒就乱套了,事先计划的项目都没了踪影,家常话也没聊透,电话“夸”地就息声了,20分钟的接见结束了,接见室里立刻爆发出一片不约而同的憾叹。
下了楼,从收物处领了吴猛送来的钱粮。最棒的就是送来了一双中腰的陆皮靴,我的脚可以温暖起来了,还是有兄弟好。
在楼下购了200块钱的物,又花200块钱备了两条烟,准备让华子去运动一下。然后,溜墙根跟周携抽着烟,等凑一拨人一块回去。周携懊恼地说:“哎哟喂带半斤烟叶都不让送进来,没人是不行,处处受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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