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午,厂家的三位女师傅都来了,直接就去成品垛验收。老三还是让龚小可检验我们新出的产品,自己过去跟蓝小姐神秘地聊着什么,蓝小姐只是笑。
过一会,朴主任来了,蓝小姐就显得有些烦躁似的:“这验完的成品里毛病太多啦,怎么搞的?”
朴主任抱歉地解释:“这不新培养一检验的嘛,还不熟练。”
蓝小姐说:“检验可不是随便抓个人就干的,朴主任,这质量问题您可一定要放在第一位重视啊。”
老三忙说:“蓝师傅你也别着急,我马上返工,这小兄弟其实已经用了吃奶劲儿了,真没偷懒。”
朴主任皱着眉埋怨老三:“王老三你这把关的也不是没责任,不要觉得来了帮手,你就大撒把了,你要这样,我还就把龚小可换下来,让你一个人接着忙全套活。”
老三一边熟练地验活、返工,一边憨直地笑着:“主任,这事儿怨我,我看小可这么认真学,以为他掌握了哪——我当初没觉得怎么费劲呀。”
“都象你那么巧不就好了吗?”蓝小姐笑道。
小佬边打包边笑道:“蓝师傅,我这干粗活的就不好了?”
朴主任虎起脸倒:“别跟师傅贫嘴,有段时间没给你们上套儿了是吧?”
晚上回去,我说老三:“三哥你跟龚小可玩这手儿够绝的。”
老三诡谲地一笑:“这叫自我保护。”
“现在,老朴看龚小可不顶气,不敢把你替下来了,只能让他给你打个下手,你还落些清闲。”
老三反对地“咿”了一声:“想得美,检验这里一个门子也不能养,你想啦,到时候门子怎么也得弄张积极吧?这一个岗上,不能百分百都积极啊,到时候也就给我一表扬,扯臊哪?糊弄别人行,糊弄我可不行——必须把身边这个定时炸弹起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笑道:“不过好象不太好玩,龚小可这个人,主任是肯定要给他安排个位置的,这哥们儿的门子好歹也是个大队长呢。”
“那是主任的事了,从我这里他混不舒坦,我挤兑他也把他挤兑死。”
“也不好办,你这样做,最后没挤兑跑他,倒把主任给挤兑翻脸了咋办?”
老三轻蔑地一笑:“生产上的事儿,主任也就浮皮蹭痒地知道个表面文章,这骨子里的窍门儿他不懂。
在这里,跟在外面单位一样,你要想呆得稳定,就得想法成为一方面的尖子,把住一两招绝活儿,新词那叫技术垄断啊,得叫头头们觉得你是不可替代的,那怕那些绝活根本就是泡泡也没关系,要的是那个效应。
不仅我这样玩,你以为宫景那玩意整天在库房干什么?琢磨他那本混天帐啊,他那帐,连主任都得蒙,一条条细着哪,谁接了谁倒霉,也是一绝活儿。
这绝活啊,你不彻底离开那里都不能外传,那就是饭碗,就是你的价值,哼,就是让他走了,看那帮人不够意思,传不传不传,让他们慢慢怀念你去吧,嘿嘿,你三哥是不是太毒了?没办法,这叫生存,挣扎着生存。
我要是有你那样的门子给抬气,我至于这么算计吗?象你这样干活我都觉得冤枉,弄个小组长一当,等着混票儿减刑了,咱家里花钱图的什么?不就是买一舒服,买一快乐改造么?”
我笑道:“不是你毒,形势所迫啊,假如当初老朴把我安排龚小可这位置上,你是不是也这么黑我呀?说实话?”
老三笑起来:“没有假如,也没有实话,呵呵呵,这里面就是遇事儿说事儿,不用假如,也没有假如的空间。”
其实龚小可也不傻,精灵的很呢,只是没有老三那样老道,也没有老三那样的危机感,所以很轻易地就被老三给上了一道,不过可能也明白自己让人给喂错药儿了,悔之晚矣。
抓了个空儿,龚小可跟我套话:“陈威,这三哥也忒狠点了,他挤兑我干吗?大家都混票儿嘛,我又不想抢他的位置,就是在他身边浮搁着,他干他的,我忙我的,至于拿我当眼中钉?”
“人皆为己嘛,他担心你干不好,影响他的成绩呗,你是稳当拿票儿了,他心里没根啊,出点屁就麻爪。”我好歹对付他,还得装出挺知心的样子。
“嘁,我就给他打打下手,验网子的事儿全他办理,他还担心什么?这话我不好直接跟他说,你当闲聊天,把话传给老三行不?”
我说举手之牢。心想龚小可啊龚小可,你真不会换个角度想想老三怎么看你扎眼么?
龚小可的话我当然没必要传个老三,他们两个还是各怀心事地搅在一个小小检验台前,龚小可还真是说到做到,检验的事让老三一手把持,自己只帮他监督改活儿和码垛。
老三时不时就吓唬他两句,说他这里不行,那里不对的,暗示得流水线上的劳动犯也不给龚小可好脸色,龚小可嗓子眼里每天堵着一疙瘩东西,上也不是,下也不得。
老三的心思,熟悉改造生活的杂役和老犯儿们都能看出来。林子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旁观,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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