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碧春楼。
直到沈莺歌跟着容久下了马车,站在茶楼门前,对方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自从那天她意外醉酒后就一直刻意躲着容久,他们的身份地位本就悬殊,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容久也好像没了记忆一般,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仿佛之前生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莺歌想不明白,但她乐得逃过一劫,即使被罚了三个月俸禄,也只当破财免灾。
但容久会带着她来碧春楼,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自然知道今日是原颜朱约了容久,可她现在是锦衣卫应歌,不是醉西楼少楼主,因此,有些戏必须得做到位。
沈莺歌犹疑半晌,仿佛终于忍不住似凑近低语:“督主,我们今日来此有何要事?”
一身月白锦衣的容久捋了下袖口,抬脚踏入碧春楼的门槛,状似随意:“怎么?应小旗近日很忙?”
“那倒不是,”沈莺歌忙露出个乖巧笑容,分外狗腿:“别说没事,就是再忙,督主有令我还能不来吗?那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慷慨真诚的语气任谁听了都很难不为之动容,偏容久心下止不住冷笑。
容久比她多踏两级台阶,此时正走在沈莺歌前方。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当时这家伙求他收留时,就是用这样一张巧嘴半真半假地阿谀奉承。
结果呢,人进了锦衣卫后,以下犯上的事可是没少做。
偏偏对方还每一次都能踩着他的底线擦过去,每当他想狠狠处罚的时候,这家伙就好像有窥心术一般,及时从被问罪的边缘飞回来。
他甚至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在茶楼伙计的带领下,二人径直来到三楼的一处雅间。
伙计带人到了地方,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沈莺歌虽不记得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善于察言观色,就算容久面上不显,她还是极尽所能地给对方顺毛。
以防这小心眼的日后翻旧账。
就例如现在,伙计刚退下,她就殷勤地为容久推开了门:“督主请。”
容久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期间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
听到动静,原颜朱起身行礼:“见过千岁爷,劳您百忙之中抽空来此,恕在下唐突。”
锦袍下摆一掀,容久已在桌边坐下:“无妨,相信你给的谢礼一定不会让本督白来。”
“那是自然。”
两人落座,沈莺歌忙上前侍奉斟茶。
原颜朱摇晃的羽扇顿了下,笑道:“不必劳烦应公子,既是在下邀请九千岁赴约,这些事自然应当由我来做。”
说着,他就要去拿沈莺歌手里的茶壶。
“让他做吧,原先生不是还有正事吗?”容久突然开口。
沈莺歌挤出个谄笑:“没错,你们聊,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她就知道,这人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翻篇,说不定还在憋什么大招。
原颜朱不再多言,从袍袖中取出一封尚未打开的密信:“这是千岁爷吩咐的事,请您过目。”
信封封口处一枚殷红的朱砂印记完好无损。
那印记所用的红极为浓郁,好似滴血描摹,印记整体呈正圆形,圆环内圈着一只口衔耳蝮蛇头的鸩鸟。
这便是原颜朱手下掌管的胭脂鸩独有的印记。
该做的都已做完,沈莺歌正准备退到门外避嫌,谁料容久忽地抬眼。
“本督让你走了吗?”
沈莺歌猝然抬头,正对上容久不辨喜怒的目光。
另一边的原颜朱执杯抿茶,看那架势,似是恨不得将头扎进茶杯里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但那支棱着的耳朵却暴露了他想要探听消息的意图。
沈莺歌抽了抽嘴角,但凡她和这两人其中的任何一个单独见面,都不至于沦落至此。
而现在,有“外人”原颜朱在场的情况下,她当然不能像之前与容久独处时一样,在对方忍耐力的底线前反复横跳,这人还是很要面子的。
至于另一边不用多说,容久在这里,她当然不能暴露自己和原颜朱之间的关系。
……这两面三刀的活可真不好做。
沈莺歌深吸口气,陪着笑脸:“那……属下就在门边等着?”
“不必,来本督身后。”
容久掏出随身匕首挑开信封,将折得工工整整的信纸展开。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但落到他眼中时,却在琥珀色的双眸中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他捏着信纸的手骤然缩紧,又很快放松,眨眼间,那掩藏在半垂眼帘后的暗涌就已消退得无影无踪。
唯有信纸边缘一点不易察觉的褶皱残留在上面,标记着容久方才片刻的失态。
他看向对面的原颜朱,一张脸冷得好似冰雕:“确定吗?”
“自然,九千岁会来找在下,不就是出于对我们的信任吗?”原颜朱对他隐含威压的嗓音恍若未觉,自在地晃着扇子。
沈莺歌站在容久身后,一动不动地垂着脑袋,专心做一个木头桩子。
容久沉默片刻,微垂的眼尾荡开浅淡笑意:“多谢,本督改日会让人备份薄礼送去。”
原颜朱面不改色,嘴角眉梢的每一丝弧度都恰到好处:“九千岁言重了,这本就是在下为报答您和应公子之前对南柯的搭救而应下的,又何需回礼?”
容久轻飘飘的目光在他面上停了一瞬,笑意愈深:“原先生待楼里的姑娘可真是不一般。”
“谬赞了,能结识九千岁也是在下的荣幸,日后拈花阁在雍景城中立足,还需您多加关照才是。”原颜朱凤眸微挑,将对方话里的试探不动声色地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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