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临近行刑的时辰,菜市口的刑台前早已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许多百姓。
他们有人此前从没见过这些地痞,单纯只是来看个热闹,但也有人曾深受其害,今日见恶人伏诛,自是大快人心,想要亲眼见证这难得的时刻。
沈莺歌换上一身便装,带着露白等人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既能将刑台上的所有情形一览无余,又能在一定程度上挡住大部分的视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日李婶听说露白的要求后,原本也一样极力反对,但最后还是在沈莺歌的劝说以及露白的坚持下勉强同意。
今日她们都穿了一身素白衣裳,就连陆景都特地换上了自己月牙白的锦袍。
行刑结束后,她们就要去大理寺将尸骨接回去了。
虽然露白的娘亲早已去世多时,但最终还是决定按大雍习俗停灵守孝七日后,再行下葬。
也算是让露白与娘亲最后相伴一段日子。
刑台上,十几个人犯一字排开,身背亡命牌跪在众人面前。
唾骂声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涌来,让这些人不得不低下头才能短暂躲避周围百姓满含恨意的目光。
群情激奋时,有人拿着碎石和烂菜叶丢到他们身上,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咒骂。
守在刑台周围的官兵们对此视而不见,只要不闹得太过,他们对此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午时三刻一到,监刑官抽出签令牌扔到地上。
啪嗒一声脆响。
昭告着这些恶徒即将迎来的结局。
围观百姓纷纷噤声,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场景。
数名刽子手各自站在人犯身后,端起瓷碗含了口烈酒。
随着噗的一声,水雾喷在寒光锃亮的钢刀上。
他们中许多人此前都是屠户,这些等待砍头的死囚在他们眼中与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而那等待行刑的地痞们从前在东集市作威作福惯了,哪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有几个人登时吓得浑身哆嗦,深色水渍在他们裤裆间渗开。
——竟是吓到尿了裤子。
沈莺歌看到这一幕,忽然就理解了露白和这些百姓的想法。
凶手行凶时将自己的恶意无所顾忌地发泄在无力反抗的受害者身上,而今,身份调换,他们也成了别人眼中可以随意打骂折磨的对象。
他们恐惧哀嚎,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屠刀落在自己脖子上。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民愤,才能让失去至亲的人得到些许宽慰。
沈莺歌担忧地看向身旁的露白,却见她攥紧了身侧裙角,眼神仍未有半分退却。
站在一旁的李婶也甚为忧心,中途几次想带着露白离开,都在看到对方的神情后打消了念头。
另一边的刑台上,刽子手才不管这些将死之人害不害怕,他们抽出犯人们身后的亡命牌丢到一边,屠刀高高举起,在阳光下折射出雪白寒光。
咻——
刀光在空中画出半道圆弧,破空而响。
围观百姓中有人涨红了脸,只等着看人头落地。
就在钢刀逼近人犯脖颈的同时,一只温热柔软的小小手掌覆上了露白的眼睛。
陆景稚气未脱的声音盖过了脖颈断裂的恐怖声响。
他轻声道:“别害怕,我替你看。”
露白纤长柔软的睫毛在他掌心扫了扫,陡然滚下泪来。
不远处的刑台上接连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断颈处喷洒而出,汇聚成一条血色长河,直流到刑台下。
陆景被掌心滚烫的湿意吓了一跳,连忙凑到露白面前:“你,你别哭啊,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做噩梦,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讲给你听!”
露白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见她不说话,陆景顿时急了。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袖袋中摸出一包东西塞到对方手里:“你可以吃这个,这家蜜饯可好吃了!我每次被我爹训了之后就会买这个来吃,难过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好很多!”
露白握紧手里的油纸包,点头朝对方露出个笑容:“谢谢你,陆景,我接受你做我的朋友了。”
她嫩白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但仍难掩笑容明媚。
陆景霎时红了脸,局促地挠挠头:“没事没事,我,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嘛!”
等露白稍稍平复些,沈莺歌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吧,我们去接你娘回家。”
——
入夜后,沈莺歌按照之前容久给的路线顺利进入东厂。
与上次来时一样,她仍是在书房与对方见面,为防止撞见其他人,还提前递了消息来。
因此她进屋时,容久早已遣退下人。
他斜倚在一张香紫檀美人榻上闭眼假寐,身上只穿着一身雪白中衣,肩披锦缎长袍堪堪遮住半身。
缭绕熏香自地上放置的孔雀蓝釉香炉上空袅袅升起,飘散在屋内各处。
那味道正是沈莺歌之前在容久身上闻到过的,只是比起记忆中的冷冽香气,这味道更为浓郁,倒让人觉得有些呛鼻了。
沈莺歌抬手在面前挥了挥,试图将这直往她鼻腔里窜的味道驱散些。
侧躺在榻上的人并未睁眼,慢悠悠道:“今日又有何事?”
沈莺歌轻咳一声,找了张离香炉最远的椅子坐下:“前几日我去大理寺见了俞秋,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发现了有关刘思邈背后之人的线索,但又有所顾忌,因此他想和你见一面。”
容久嗤笑一声:“日日上朝,他见了本督都像耗子见了猫,恨不得绕圈走,现在竟还特地派你传话。”
听到这话,沈莺歌不由得叹了口气。
即使她只去了一次早朝,也看得出来,满朝文武除了因丧子之痛而和容久对着干的韩吉之外,其他人哪个不是避而远之。
背地里这些人小动作不少,却极少有人敢真的武到容久面前。
而那些不知死活的……之前那几位已被除去的言官对他们来说,就是最有力的震慑。
收起满腹心思,沈莺歌道:“他不能明着见你,不然又怎会托我传话,反正话我带到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漫不经心躺着的人终于睁开双眸,悠悠道:“等等,应百户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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