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的队伍远比来时壮大不少。
来的时候只有她和容久两个人两匹马,而现在,不只有随行锦衣卫,三法司的官员,还有要押送回雍景城的廖同知等人,可谓是浩浩荡荡,热闹得很。
囚犯均被锁在囚车里严加看管,行李也有专车搭载,诸如陈青和沈莺歌这样的伤员,为免长途骑马奔波再次撕裂伤口,都为他们准备了马车。
沈莺歌抱着怀里的东西刚走到马车边,陈青从里面掀开帘子,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准备帮忙,旁边忽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容久朝她扫了个眼风:“过来,有事找你。”
说完,便一弯腰钻进了他那辆浑身写满了招摇的马车里。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就连掀开车帘打算帮忙的陈青都有些错愕。
他愣了一下,无奈道:“既然九千岁找你,那你就先去吧。”
沈莺歌同他道了声谢,便又抱着一堆东西原封不动地上了容久的车。
前一刻她还在车门外恭敬请示,一举一动谨遵礼法,没有半点逾越,下一刻,车门刚一合拢,她便将怀里的东西往软榻上一放,大大松了口气。
驾车的档头技术高超,里面的人只觉得轻轻晃了一下,马车便平稳上路了。
沈莺歌推开车窗,举起手朝不远处的姜嬷嬷等人用力挥了挥。
她很想说点什么,例如说让他们快回去吧,说她还会回来看他们的……但千头万绪在肚子里转了一圈,终是觉得说什么都太过缥缈。
连她自己都不知未来通向何方,又怎么许诺下次再见呢?
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那几人在视线中化为几颗模糊不清的黑点,她才恋恋不舍地缩回了脑袋。
容久看她闷闷不乐,便朝那堆东西抬了抬下巴,问道:“都是他们送你的?”
“嗯……”
沈莺歌蔫头耷脑地点了点头,把包裹拿过来拆开。
烧饼都用油纸细致地包了起来,即使隔着层层包裹,都能闻到一股格外勾人的香气,有的摸上去甚至尚有余温。
而另一个装着鞋垫的包裹同样份量不轻。
沈莺歌拎在手里颠了颠,险些以为姜嬷嬷把她下半辈子的鞋垫都缝好了。
拆开一看,才发现里面的鞋垫用细麻绳捆成了三打——沈莺歌粗略一扫,就从里面拿出了属于自己的大小,而剩下两打……
她眼皮一掀,看向对面那人。
除了那些有求于他的官员,容久还从未收到过老百姓送的东西,所以看到沈莺歌拆出来的七零八碎,他多少有些好奇。
但九千岁向来矜持稳重,哪怕心里探头探脑好半天,面上最多瞥一眼,不仔细瞧根本注意不到。
因此当他不小心对上沈莺歌的视线时,顿时有些心虚。
“你……看我做什么?”
沈莺歌有心揶揄,把包袱皮一揽:“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错失偷窥机会的容久稍稍有点失落。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端着高深莫测的架子道:“我只是看看你因为什么聊那么久……”
“想知道?”沈莺歌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他脚上的靴子一眼,笑容里的小算计丝毫不加掩饰。
容久被她盯得浑身一抖,下意识缩了缩脚。
“你怎么像个登徒子……”
沈莺歌理直气壮:“九千岁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有登徒子盯着男人的脚看的?”
容久:“……”
发现自己说不过,他脑袋一别,不理她了。
沈莺歌登时笑倒在了软榻上。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拎出一打鞋垫往他怀里一塞:“来,收好了,这是姜嬷嬷送你的。”
容久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接受这种好意的经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但心里再怎么受宠若惊,他还是忍不住怀疑:“给我的?”
沈莺歌点头:“对啊,我看着大小差不多,你可以试试。”
每一张鞋垫上的针脚都十分均匀细致,棉布内还填充了其他材料用以支撑,足见缝制之人的用心。
沉默良久,容久拎起鞋垫放到一边,恹恹垂下眼帘:“回去再试吧。”
诗中有云,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富贵人家,孩子出远门前,母亲似乎都会亲手为其缝制衣物,有时为了寄托行千里路,也莫忘回家路的心愿,鞋靴鞋垫一类的就成为了更好的选择。
而许多年前,也曾有那么一个人为他做过这些事。
春去秋来,雨雪寒暑。
即使家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请外面的制衣师父来裁量新衣,但那慈爱温柔的妇人仍然会孜孜不倦,一针一线地为他缝制衣物。
她或许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把他叫到眼前,拿那尚未收针的衣服在他肩头比比划划,发现尺寸不对时就会有些懊恼,没多久便又打起精神重新修改……
只是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久到记忆中的面孔都已经模糊。
只余午夜梦回时,噩梦中的那张扭曲阴郁,布满血色的脸还残留在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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