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和玉烟都已早早睡下,追月也被沈莺歌提前支回去休息了,因此除她之外,再没第二个人察觉这点微不足道的响动。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探出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愿容久能感受到她呼之欲出的诚意。
月光为来人披上一层霜雪似的披风,不喜不怒,铅华尽褪,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便已自成风景。
“来啦?快进来!”她压低声音招了招手。
容久眉心微蹙,倒也没在乎她让自己走窗户这种“有违待客之道”的行为,他单手撑着窗沿轻轻一跃,便身姿灵巧地落进了屋内。
沈莺歌一反常态,颇为殷勤地端茶倒水:“来来来,快坐!”
然而,却没等来应有的回应。
容久走到她身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神冷得仿佛能冻出冰碴子:“把裤腿卷起来。”
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抛出了一句怎样令人震惊的话。
但这话落在沈莺歌耳朵里,却让她顿时一僵。
她暗搓搓觑了眼容久的神色——只见他眉头紧皱,全无笑意。
还好,看起来还有得救,她悄悄松了口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沈莺歌强行忽略那一丝后知后觉的羞赧,在桌边坐下。
“……现,现在吗?”她试探开口。
容久在她旁边落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膝盖瞧,像是恨不得盯穿那层布料,从而看到下面的皮肉究竟磕碰成了什么样子。
“嗯,现在。”说着,他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示意对方放上来。
他过分冷静的态度让沈莺歌有些忐忑,她不甚自然地摸了摸微烫的面颊,踌躇片刻,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褪去鞋袜,又磨磨蹭蹭地卷起裤腿,轻轻把脚踝搭在了对方膝上。
这一刻,沈莺歌无比庆幸自己提前沐浴更衣的英明之举,不然只会让她的羞耻更上一层楼。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白净细嫩,犹如上好的瓷器。
只是现在大片青紫淤痕斑驳在上面,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容久眸光陡然一暗,压抑多时的怒火霎时腾起,本就清晰的下颌线倏地绷紧,在昏黄烛光下展露出锋锐而冷厉的弧度。
一直注意着他的沈莺歌见状,连忙笑着安抚:“我没事!只是看起来有点严重而已,其实早就不疼了,真的!”
容久没有说话,沉默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罐,挖了一点药膏抹在上面。
冰凉药膏接触皮肤,激得沈莺歌下意识瑟缩了下,却被对方一把攥住了脚踝。
那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是能让她动弹不得的程度,只是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灼热,像是要顺着小腿一路烧到脸上。
她悻悻地闭了嘴,别开目光。
甚至没敢提醒他其实自己这里有右相夫人送的药。
落在伤处的眼神既愤怒又疼惜,薄唇都因忍耐抿成一线,但偏偏他指尖动作轻柔,像是捧着易碎的至宝。
从前几日朝中有人针对沈莺歌开始,他们就已经对弘光帝的决定有所预料。
沈阙再怎么青睐沈莺歌,也绝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为她挡下那些质疑……这人向来如此。
这么多年,容久早已对此见怪不怪——沈阙或许会毫不吝啬地,为了利用某人而给他递上平步青云的机会,当做锦上添花,但绝不会在弊大于利时雪中送炭。
陈青是这样,沈莺歌也是这样。
他们不是第一个被如此对待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因为有沈莺歌让他不必帮忙的要求在先,他才忍着脾气放任流言滋长,让那些只会凭着两片嘴唇便将人钉死在绞刑架上的言官为所欲为。
他眼睫半敛,遮去了眸中晦暗不清的神色:“你让我放手不管时,可是保证过绝对会保护好自己的。”
闻言,默默埋着脑袋装鹌鹑的沈莺歌心里打了个突。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抿了抿嘴,轻声道:“……我也没想到那么巧正好碰到陈德,他知道了露白和李婶的存在,我实在没办法……”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在霁城时不是就已经知道了有人在调查你?知道她们与你有关并不难。”容久没抬眼,药膏在体温的按揉下一点点化开。
不得不说,这药见效很快,沈莺歌清晰的感觉到膝盖处的钝痛正在被缓解。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是啊,我们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给留守的芷昔他们送了信,让他们派人暗中保护,只是……”
只是谁知,碰到陈德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又没有脑子的莽夫。
他当面用这事威胁沈莺歌,先不说会不会被她记仇,单就等这消息传到沈阙耳中,也会引来对方的不满和猜疑。
之前要不是顺天府办事不力,怎会让刘思邈那些人在眼皮子底下藏了那么久,直到人都跑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而现在,东集市中早该被清了个干净的流民还有幸存,陈德不提还好,沈阙碍于面子当做不知道也就过去了。
可偏偏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这事挑了出来!
对沈阙那么看重脸面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更何况,陈德不仅承认了自己故意放过两人,甚至还大言不惭,说他之前就是碍于沈莺歌的身份才留下他们的。
沈阙本就生性多疑,哪怕空穴来风的无稽之谈,他都要锦衣卫掰开了,揉碎了的核实一番,更别提是这种不打自招的东西。
锦衣卫是皇帝亲卫,对文武百官有侦缉督察之责,常人唯恐避之不及,陈德却因为沈莺歌锦衣卫的身份放过了两个流民。
即使露白和李婶早已摆脱了这一层身份,即使沈阙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甚至当面提点过沈莺歌。
但陈德的这一行为在沈阙看来,往轻了说是他在向锦衣卫示好,往重了说,那就有拉拢之嫌!
因此,在沈阙本就已对他心生不满的情况下,这件事更是在把他自己往绝路上推。
如此愚蠢的行径,着实在沈莺歌的意料之外。
这些道理容久又何尝不知,可他看着对方腿上的淤痕,还是大为光火。
药膏被细致抹开,他小心地帮沈莺歌把裤腿放了下来,又将鞋袜穿好。
他冷着脸道:“那个蠢货早晚会死,但我不介意再帮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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