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之人显然也没想到会与她在这里不期而遇,连忙招呼轿夫落轿。
沈莺歌看了眼日头,估摸着这个时辰差不多是每日散朝的时候,那能在这里遇到对方,就也不奇怪了。
苏含章急急忙忙从轿子里钻出来,像是生怕她跑了,抬腿时还被压低的轿杆绊了个趔趄,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他向来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极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失礼了……”苏含章略带赧色地朝沈莺歌行了个礼,又踌躇着开口:“应歌,我……”
裕丰客栈附近人来人往,苏含章刚才的言行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等人们注意到他坐的并非是寻常百姓所用软轿,而是朝中官员才有的规格制式后,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就更明显了。
文武百官都住在西市,很少有人会来东市闲逛。
哪怕有必须要来这里采买的东西,大多也都会吩咐给下人办,一般不会亲自踏足。
他们泾渭分明地将一座王城一分为二,把人分出了个三六九等,就连生活环境也要分个高低贵贱。
沈莺歌及时打断他:“含章,这里说话不便,你随我来吧。”
说完,她转身朝裕丰客栈走了回去。
苏含章向几名轿夫低声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跟了上去。
——
沈莺歌去而复返,掌柜的不禁意外,正想问下发生了何事,就看到苏含章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生意人每天迎来送往,时间久了,哪怕练不成一双过目不忘的火眼金睛,也多少都会对见过的人有点印象。
更何况是曾在他门前与客人有过一段争执的人。
当日周锦那几鞭子虽没打在客栈掌柜身上,但也足够他看得肉痛不已,记忆深刻。
掌柜的迎上来,一句“少东家”刚到嘴边,就被沈莺歌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苏含章,立即明白了什么,话锋一转:“……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沈莺歌从善如流:“要一间吃饭的地方,最好僻静些,我们有事相谈,不想被人打搅。”
掌柜的顿时了然:“好,二位随我来。”
比起东市其他客栈,裕丰客栈的规模要更大些。
两人在掌柜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在一间背街的雅间中落坐。
无须沈莺歌叮嘱,他便让人备了一桌最好的菜肴送上餐桌,临走还不忘帮他们带上门。
沈莺歌拍开酒坛封泥,斟满两盅,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东市了?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苏含章握着酒盅沉默片刻:“……只是来看看,没想到会正好碰见你。”
自从那日和郑文舟不欢而散后,他就一直心烦意乱得很。
几次想找对方解释清楚,可每次还不等他开口,郑文舟就一脸冷漠地甩手离去,徒留他一人呆站在原地,像个执着于用热脸贴冷屁股的傻子。
今日陈德遭殃,他才从恍惚中缓缓想起,自己好像还是没找到沈莺歌。
于是散朝后,苏含章便想来东市转转,试图从这里找到过去残留的蛛丝马迹,聊所安慰。
当初他在裕丰客栈门口第一次遇见沈莺歌,也是在东市的另一间客栈中和郑文舟度过了最后一段同窗生涯。
人往往都是这样,身处当下时很难注意到自己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
只有当岁月流逝,某一日蓦然回首,才会忽地惊觉,原来他们早已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只是那时的自己无法预知未来,如今的自己也不能回到过去。
沈莺歌看出他心事重重,打趣道:“含章,这几日我都没顾上去找你,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其实她一开始不去找苏含章,只是因为自己麻烦缠身,不想让他也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罢了。
后来经容久之口,得知了郑文舟的事,她就更没了去找他的理由。
她知道他们远比和自己认识得更早,那在这个节骨眼上,便不应该再去让苏含章左右为难,所以她答应了容久的提议,由他找人把陈德的事捅出去。
苏含章略显仓惶地抬头看向她,急忙解释:“并非如此,你怎会这么想?你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想来找你,可打听了一圈,都没人知道你住在哪……”
顿了下,他垂下眼帘,神色郁结地喝了一大口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应歌,我……”他嗫嚅片刻,才沉沉道:“实不相瞒,此次你所遭受的流言蜚语,其实……是从郑兄口中传出去的,我该向你赔罪才是,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这么针对你……”
面对深感歉意的苏含章,沈莺歌莞尔一笑,举起酒盅与他轻轻一碰。
瓷盅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惊醒了沉浸在歉然中的苏含章。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沈莺歌,似乎不太明白她这么做的意思。
沈莺歌也没卖关子,直言不讳道:“含章,你与郑文舟是朋友没错,但他做了什么,你事先并不知情,这怪不到你头上,你也不必如此苛责自己,至于我,你大可放心,我从未因此责怪过你。”
说完,她又俏皮地朝对方一挑眉:“不过你我多日未见,上次同桌喝酒还是在霁城,那这杯就当我敬你的,先干为敬!”
她轻飘飘地就将盘桓在苏含章心头多日的心事揭过。
既未表现出任何芥蒂,也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更没有让他一定要在自己和郑文舟分出个高下不可。
就好像这在她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而她也从未将郑文舟的陷害放在心上。
苏含章愣怔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沈莺歌竟是早就知道此事是郑文舟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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