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针对沈莺歌的调查持续了近半月。
刚开始,四面八方的眼睛都盯着这件事,想要将她平生大小事迹都拿出来——上至领旨办差,下至招猫逗狗,全部掰开了揉碎了,细细地在鸡蛋里挑一挑骨头。
更有甚者,已经将蠢蠢欲动的触手伸到了锦衣卫内部,想借此浑水彻底将她打落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直到,陈德的事发生。
锦衣卫的手段一向毒辣,更何况那日行刑的校尉还依照容久的暗示下了重手。
若不是为了留一线生息给弘光帝一个交代,后来几十棍他有意让校尉手下留情,陈德想是会被当场活活打死——虽然现在也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此事也犹如一记迅疾而狠戾的棍棒,重重打在那些意图不轨的人身上,将他们不可一世,妄图只手遮天的猖狂暂时打醒。
那日殿前的凄厉惨叫与血腥气,终于让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沈莺歌这么个势单力薄的锦衣卫,横亘在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还有手握滔天权柄的九千岁,以及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
而容久离开前说的那几句话,也不单是在说给裴长安一人听。
当时在场所有意图插手此事,把不该打的主意打到锦衣卫身上的人,都是被杀鸡儆猴的对象。
经此一事,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人缩起了脖颈,妄想牝鸡司晨的人也都把越线的爪子收了回去。
原本沈莺歌还想着,要是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就弃卒保帅,抛出几个无伤大雅的问题,哪怕最后官降一级,也先保全自身再说,省得那些人像闻见血腥味的鬣狗一样盯着她不放。
但也许是否极泰来,命运终于大发慈悲的垂怜了她一次。
促使一切柳暗花明的契机发生的悄无声息,许多人一觉醒来,才发现变了天。
也许只有一直跟在沈阙身边伺候的吴公公知道,让帝王之心最终决定偏向那位应千户的,不是朝堂间的风云暗涌,而是他和陈青的一次彻夜密谈。
没人知道那一夜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陈青又用什么理由说服沈阙,答应让自己退居二线。
只是第二日的早朝上,还没等百官像往常一样开口上奏,一封墨迹尚未干透的圣旨就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经南镇抚司内部核查,锦衣卫应歌并无因贪功冒进,欺君罔上之罪,且经多方证明,霁城水患一行中,其勇气可嘉谋略过人,可堪重任,即日起擢升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赐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领旨就任,为君分忧,不得有误。
旨意一下,满朝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还垂涎指挥使与顺天府尹这两块肥肉时,原本连性命都堪忧的应歌竟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顿时,许多人连自己准备上奏的事都哽在喉间,半天没回过神。
这么大的一块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别说其他人,就连沈莺歌自己都被砸得晕头转向。
她今日本是听容久说自己的事终于有了结果,来北镇抚司等一个注定的罪名。
官降一级也好,受罚也罢,总归都是早已料到的事,即使不满这强压上来的欲加之罪,她也无法推脱,但谁知罪名没等来,却等来了这样一封圣旨。
身后随她一起听旨的孔川等人愣了半天,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朝她挤眉弄眼地投来欣喜视线。
沈莺歌却只觉得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呆在原地成了一尊茫然的雕像。
她甚至一度怀疑,圣旨上姓名是不是写错了,其实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前来传旨的是沈阙身边的吴启胜,见沈莺歌半晌没有回应,他也没恼,反而堆起笑脸低声提醒:“应指挥使,还不领旨谢恩?”
沈莺歌用力眨了眨眼,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反应过来后赶紧俯首叩拜:“陛下厚爱,臣定谨记于心,应歌领旨……谢恩。”
等到沉甸甸的圣旨放到手上,她才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抓到一点真实的感觉。
沈莺歌捧着圣旨站起来,吴启胜躬身朝她行了个礼,笑道:“恭喜应指挥使,陛下对你寄予厚望,还愿你今后不负君恩,多为陛下分忧,如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就放心了。”
“吴公公说哪里话,”沈莺歌将震惊与不解暂时抛诸脑后,背身从腰间摸出块质地莹润的玉佩塞到对方手里,从善如流道:“吴公公跟随陛下多年,日后还要公公多多提点才是。”
吴启胜对此不置可否,却是不动声色的将玉佩收下了。
他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应指挥使言重,那还请您尽快就任,南镇抚司已备好了御赐三事,怕您贵人事忙,陛下还让老奴提醒您一声,指挥使的府邸也已经腾出来了,您打点好之后便可入住,为庆贺乔迁之喜,陛下特地赏金百两。”
闻言,沈莺歌颔首:“多谢,那就劳烦公公替我向陛下谢恩。”
“那老奴这就回宫复旨去了,您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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