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烛台噼啪一跳,刺目火舌扭曲了一瞬,又立即恢复如常。
沈莺歌脸上的温和笑意骤然褪去,眼底凝起黑沉沉的浓雾:“他交代了?”
回到雍景城之后,没几日她便陷入了诡谲泥沼,用一些人的话来说,当时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没有精力再和鸦青对峙。
而且,这人似乎铁了心要为自己那不可言说的目的献祭,被关押到诏狱后,锦衣卫连大刑都没动,他便将在霁城与钱东林等人勾结的罪名一口认下。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迫不及待去赴死的模样。
期间,弘光帝也曾问过几次,命容久尽快将鸦青的事做一个了解,被他用尚有疑点拖延了下来。
但那些闻风而动的人才不管这多。
在他们看来,霁城一案如今早已真相大白,锦衣卫却始终留着这么个罪魁祸首不处置,其中用心不得不令人心生疑窦。
早朝时,他们已多次利用此事向容久施压,让锦衣卫要么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说清楚为何要留下鸦青,要么便速速了结了此人,否则,别说是他们,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难平民愤。
到那时,容久与锦衣卫便是众矢之的。
他或许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但锦衣卫代表的是皇帝,是皇家颜面。
容久招众人唾骂不要紧,可要是因此损伤皇家威仪,让百姓们对弘光帝心生不满,那他才是真的罪孽深重。
这些容久从没向沈莺歌提起过。
尤其是在她被停职审查的这段日子,如非必要,他不会向她提及朝事,更不会说弘光帝已向他下了最后通牒,限三日之内速速了结此事。
因此面对她的疑问,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语气讥讽:“鸦青是死鸭子嘴硬,想从他口中问出只言片语可难如登天。”
“那你……”沈莺歌顿觉疑惑。
容久拍了拍她搭在桌边的手背,示意稍安勿躁。
他收回手,习惯性搓捻着指腹,斟酌道:“因为你说过,当年那个与鸦青有同样刺青的人可能与皇室之人有关,所以我并未动用锦衣卫,而是让逐暖带暗卫去查的……”
只是,鸦青就好像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不论他们从哪个方向入手,最后都是铩羽而归。
后来,容久只好去翻找了记载皇室秘辛的卷宗。
那些卷宗都有专人看管,如无皇帝金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即使是容久,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沈阙松口,而且除手持金令的本人之外,随行人员一律不得入内,所以最后,只好由他孤身进入。
大雍王朝从一个孱弱的从属国壮大至今,已历经数代。
而那些金尊玉贵的历代皇室,其实也远没有看上去那般风光无限,看似富丽堂皇的朱甍碧瓦早已被无数血泪浸洗,哀哭咒骂皆在岁月中渐渐淡去。
但当有人走进那里,打开那些尘封的卷宗,掩藏在华丽表象之下的满目疮痍才会展露狰狞面容。
微微泛黄的卷宗之上,字里行间都是不见硝烟的争斗杀伐,血腥气远比墨香更为浓重。
——而这,也正是无人能轻易进入的原因之一。
就连寻常百姓家都要讲究个家丑不外扬,更何况是面子比命重的皇室?
而容久在那些卷宗内,虽未找到有关乌鸦刺青的直接线索,但他却发现了另一件事。
在许多重要事件发生之前,都曾出现过一股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势力。
若在当时来看,他们所到之处发生的变故其实都无伤大雅,有时不过是后宫中突然有个不受宠的妃子突然暴毙,有时则是某个地方官员在路上遇到贼人行刺……
前者大多只会敷衍了事地查验一番,就随便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反正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妃子而已,皇宫内的莺莺燕燕你来我往,数不胜数,平日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的事也多如牛毛,谁也不会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相较之下,后者反倒显得更重要一些。
但通常也只是皇帝送去几句安抚慰问,最多再赏些补药,命当地衙役仔细调查一番,也就不了了之。
只有当风云骤起,那些被暴风雨前的宁静欺骗的人们才会恍然大悟——
当百官中有人忽然被打入诏狱,而经事后调查,当初暴毙的妃子竟与此人是远亲,那些脑子活泛又有手段的人才能从中探到一丝端倪。
当那卧床养病的官员摇身一变,成了势力斗争中至关重要的一步棋,人们才会心有余悸地发现,当初所谓的“意外”更可能是有些人故意为之。
……
可不论怎样,这些始终都局限于猜测之中。
哪怕当时已经有人怀疑,但没有实际证据,别说他能不能将这些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到一起,就是说出去恐怕别人也只会当他是危言耸听。
唯有时隔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后,再有人俯瞰回望,才会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洞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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