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升腾起袅袅青烟。
戚怜月看了眼座下单膝跪地的锦衣卫,蔻丹染就的艳红指尖捏着茶盖撇去浮沫:“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沈莺歌起身后仍没抬眼,目光自然垂落在地面。
一旁坐着的沈潜抬手招呼了声:“齐安,还不快给应指挥使看座。”
没给沈莺歌拒绝的机会,齐安应了声,便径自去准备了。
新泡的茶水很快端了上来,他走到座旁躬身示意:“应大人请。”
见状,沈莺歌也不再拒绝,道了声谢便走过去,一撩衣摆端正坐下。
瞧见她这般识趣,原本面色有些紧绷的两人心里有了底,稍稍缓和了神情。
“应指挥使,别来无恙啊,”戚怜月放下茶盏,抬眼望去,艳色唇角微挑:“早听说陛下对一年轻锦衣卫颇为看重,可惜上次见你时,九公主性命危急,都没来得及与你说说话。”
沈莺歌抱拳:“娘娘谬赞。”
她颔首行礼时,沈潜侧目与戚怜月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神。
“应指挥使未免太过谦虚,依本皇子看,你能坐到今日的位置,定然是德才兼备,文韬武略皆为上乘,就连你身边的人可都身怀绝技啊!”沈潜扬声赞叹。
他字字句句看似都在称赞,却让沈莺歌心头一紧。
她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只是面上不显:“二殿下说笑了,能有今日还要倚仗陛下青睐,以及诸位同僚帮衬,臣怎敢妄自居功。”
戚贵妃捏着香帕掩唇轻笑:“早前就听潜儿提起过,说你虚怀若谷,不骄不躁,本以为刚做了指挥使,以你们这个年纪的性子,怎么也要自得意满一阵,没想到,你倒是老成得很。”
自负狂妄之人或许易受挑唆,但这种为人处世面面俱到,永远一副不卑不亢模样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思及至此,戚怜月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眼沈莺歌。
面容倒还算清隽俊逸,唯有那只盲眼看着让人有些莫名犯怵,身条柔韧如柳,与其性格分外相称。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此人心机城府远比看上去要深。
若说前任指挥使陈青是个软硬不吃的铜墙铁壁,无论别人怎么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刚易折。
那这位……恐怕就更难办了。
但难办,不代表办不了。
戚怜月嘴角噙笑:“潜儿说你身边能人众多,倒也不假,上次揭榜入宫的那个小丫头就让我们大开眼界,不止本宫,连陛下和丽嫔等人都对她印象颇深。”
“是啊,”沈潜在一旁附和:“听说上次御医们面对那毒束手无策,谁料到,民间藏龙卧虎,还恰好与应指挥使是旧识。”
“这么说来……”
戚怜月露出恍然神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本宫记得上次你擢升千户,就连皇后和四皇子,都为你在陛下面前说了话,这么一看,应指挥使还真是左右逢源。”
像是无意,又似是故意般,她咬重了最后几个字音。
沈莺歌半垂的眼帘后暗芒微动。
看来,那些在暗中调查自己的人,是有他们一份确认无疑了。
她有自信能瞒住自己的身份,可若是他们查到她身边的人身上,人一多,便难免会有疏漏,万一真被发现点什么,就不妙了。
“多谢贵妃娘娘挂记,玉烟和我一样,都生于乡野长于乡野,不过是早年遇见过一个江湖郎中,她一时好奇,便拜了对方为师,学了几日,那点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若不是上次情况危急,断不敢让各位见笑。”
顿了下,她嘴角微扬,轻笑道:“臣身份低微,哪能与各位相提并论?皇后娘娘与四皇子金尊玉贵,也不是臣这样的人能高攀得上的。”
沈潜朗声一笑:“应指挥使不必这般诚惶诚恐,母妃只是与你说几句玩笑话,看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三堂会审呢!”
沈莺歌哂然。
经这么一打岔,戚贵妃便也点到为止,没再继续往下说。
三人又无关紧要地闲扯了几句,沈莺歌才起身告辞。
临出门前,戚贵妃状似不经意地叮嘱了句:“应指挥使今后若得空,可以常来毓晟宫和本宫那里坐坐,潜儿武艺不精,要是能得你指点几句,必然大有益处。”
守在门口的孔川等人听到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攒了一箩筐的话。
沉吟一瞬,沈莺歌笑着躬身抱拳:“是,臣记下了。”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沈潜脸上笑意微敛。
“母妃,可探出来什么了?”
戚怜月转身走进殿内,玩笑似的打趣了句:“你会没听出来?”
“这位应指挥使不简单啊,锋芒暗藏,进退有度,”她在香炉前站定,葱白手指划过缭绕烟雾:“就和这香一样,看似缥缈无踪,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每一处角落,昨日你拿来的那份名单,不就恰好证明了这一点吗?”
“母妃说的是。”沈潜颔首。
挥动烟雾的手指倏地一收,戚怜月眼中寒意顿现,嘴角噙起冷笑:“用一般手段当然抓不住烟,但只要它的根还在这香炉中,任它飘扬千里也好,无孔不入也罢,总归都离不开这小小的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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