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亚戈的视角离开那水银的城市,观察外侧时,他还是身处于巴萨托纳的王宫之中。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个王宫的谒见大厅之内,并没有人。
但是,他最需要关心的,最要紧的,并不是这个。
他已经没有了身体。
又或者说,他的身体,他那以银之血构筑的身体,已经彻底化为了那张书页的......一部分。
残破的书页上,漆黑的文字快速被银色取代、扭曲。
星光般的银色文字,转瞬间便取代了书页上的黑色文字,然后,又覆盖了整张书页。
银色的文字仿佛星辰般闪烁起来,又带着难言的晦暗感。
在这奇诡的变化中,一只手臂从书页中探了出来。
仿佛流体般的银色,聚合成手臂,聚合成衣物的纤维交织,最后,从书页中慢慢探出。
一个穿着银灰色晨礼服,头戴礼帽的男人,从书页中钻了出来。
亚戈下意识扶了扶头顶的礼帽,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如光流般汇聚的银色,在他肩上交织成一只银色的乌鸦。
另一道银色的涌流,也在他的手中汇聚成一支手杖:
“不,是手杖剑。”
亚戈做出了抽拔的动作,原本没有缝隙的手杖被扯开,露出了里面同样由水银般的银色流体构成的利刃。
然而,看着手中的手杖,他却是自嘲地笑了笑。
手杖剑?
与其说是实用,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熟悉,因为他印象深刻才会被他凝聚出来。
反抗?抗拒?
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没有了人形。
这幅人形的身体,也只不过是“狄亚戈·克劳瑞多·法斯特”的面貌。
如果要说习惯,要说认同,他其实更想选择前世的面貌姿态。
因为担心不一样的人种外貌会引来关注?
因为担心特殊的外貌可能会存在什么意外?
一张面具就能够解决。
真正让他做出这样行动的,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迷茫。
自己,到底是不是狄亚戈?
是不是那个听着喜欢炫耀爱情故事喂狗粮的父母的孩子狄亚戈?
是不是因为好奇心和爱好研究了各种神话历史民俗故事的狄亚戈?
是不是那个因为好友的怂恿和拜托开始玩那一款虚拟游戏而穿越的狄亚戈?
相当讽刺的是....
他现在的最大愿望,竟然是得到“自己就是真的狄亚戈”这个答案。
一切都被否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实是另一个人的记忆这种事,这种情况,比起死亡还难以让亚戈接受。
如果说以前是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险而不用,现在则是因为想用却害怕那个被否定的结果而选择的逃避行为。
“真是让人烦躁的世界。”
亚戈蓦地生出一股怒气,一股找不到发泄目标的怒气。
“都是世界的错。”
前世这句被人用作玩笑的话语,这句逻辑上也并不正确的话,从亚戈口中脱出。
摇了摇头,亚戈的手掌在脸上抹了抹,那隐约间带着他前世些许特征的面容,那银之血构成的五官被直接抹平,甚至,头部也被他直接抹去。
“的确,‘无头骑士’,比较适合我。”
自嘲地,亚戈将飘在上方的礼帽重新塑形,勾勒出一张半脸面具。
形似鸟嘴面具,形似乌鸦的半脸面具。
穿着晨礼服的无头男人,空荡荡的颈部上,对应脸的位置,飘着一张半脸面具:
“只是,不太好看,少了头,说话也比较奇怪”
“不过,也没有关系。”
他捡起了地面上的刻写着银色文字的书页。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他,也不是他的真身。
他的真身,是这张书页....
不,是上面的文字。
思绪间,书页仿佛溶解了一般,开始溃散,只留下其上的银色文字漂浮在亚戈眼前。
“说是文字,也不对,所谓的认知生命,可不需要什么实体,也不仅仅只有视觉这种形式。”
文字、气味、光影、事物......
认知生命的存在并不是具体的。
认知生命本身,就是“信息”。
包括.....梦境和记忆。
银色的文字逐渐变形、汇聚、变形,钻入了无首人肩膀上的乌鸦身体内。
比如此刻,他的正体是“乌鸦”。
他的存在形式并没有变化。
构成乌鸦的银之血,相当于书页和文字,而书页上的文字所表达的信息,现在是“乌鸦”。
或者.....“银鸦”?
无声地笑了笑,身着晨礼服,手持手杖剑的无首人,随着亚戈的意志,带着肩膀上的乌鸦,走向了王座之前。
站在阶梯之下,站在王座之下,银鸦的双眸凝视着王座:
“那么,陛下,想来,您应该对我的来历有不少的了解吧。”
随着亚戈的声音响起,下一瞬,那张显露着狰狞感的王座,忽地如血肉一般蠕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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